赋学指南

天香

蒋防《姮娥奔月赋》

以“一升天中，永弃尘俗”为韵

昔姮娥服仙药于俄顷，指阴灵以驰骋。嗟人世之如流，觉天衢之何永。于是竦身骞翥，霁月凝冷。振环锵佩，杂珠露之珊珊；云帔花冠，渡银河之耿耿。伊立志之有恒，果蹑景而可凭。出乎寥廓，受此清澄。企予望之，想蟾蜍之下视；进吾往也，轶埃壒而上升。且夫碧虚望而自致，清质瞻而不坠。天迥而音尘已没，风落而芳馨微至。往而不返，谁谓与子偕行（行批：四语转未免质直）；仰之弥高，孰云不我遐弃。窈窕轻举，圆明映空。遗九族于脱屣，冀孤轮之处躬。独往孤高，若集瑶池之上；潜来烟雾，如分纨扇之中。迷晶皎，乱瞳融。神明合，柔德通。想泛金波，讵假琴高之鲤；将摇桂魄，宁因御寇之风。冥冥晬容，规规皓质。乘飞廉兮竦踊，迫望舒兮寥慓。初疑妆以临镜，形影犹分（行批：刻画在无字句处）；终类冰之在壶，辉华相失。故得享年代之悠久，与乾坤而齐一。明明配日，高高在天。对阳乌之升降，伴顾兔之昭宣。满时而玉貌和光，难分皓皓；亏处而娥眉（行批：摹写入微）共丽，不辨娟娟。炯若通辉，超然绝俗。想明眸而下鉴，并玉钩而旁烛。闺中结恨，感予于三五之时（行批：从别人意中摸写，仍精合力字）；笛里传情，听我于关山之曲。岂伊异人，学道全真。湘波之苑，洛水之神，曾不足继其芳尘。

【尾评】：“点缀依媚，有情有景，通篇从虚着笔，故为高手。”

天香

林滋《小雪赋》

以“雪律变时，因风有渐”为韵

伟兹雪之霏霏，应玄冥而不失其期。赋象于虹藏之日，成形于冰冻之时。委地则微，庶表三冬之候；翻空虽小，那无六出之姿。当其寒气初升，阴风始变。既淅沥于遥野，却飘飖于广甸。边城一望，龙山之净色犹稀；上苑再瞻，凤阙之清光未遍。眇若毫端，轻飞可观。细细而千岩送冷，飘飘而万户迎寒。霏微墀芜之间，瑶台月晓；髣髴草茅之上，玉树花攒。回拂阴轩，高翻晓律。萦枝分盈尺之象，带甍误如圭之质。微交月影，天边之孤雁应迷（行批：四句摹西入微，下二句更胜）；稍助山明，松际之浮烟（行批：是远望）已失。细掺长空，纤绿绮栊。净若芦花之覆水，轻同柳絮之因风。是则谢氏林亭（行批：是近视），尽在回眸之内；梁王池馆，无非跬步之中。于以明洁白之姿，于以表阴凝之渐。虽见枧而无滞，讵因污而成染。初疑画阁，妆奁（行批：就室言）之香粉微微；又若琼筵，玉筋之凝酥点点。既而纤悉缤纷，呈祥是因。掩日而难分薄雾，开帘而不辨轻尘。影入空帷，预想映书之子（行批：运用灵活，就人言）；光侵远水，潜思访戴之人。可谓不远而来，自无而有。始萦盈于阶砌，终散漫于林薮。安得不燎熏炉，命芳酒。作小雪之赋，继大夫之后。

【尾评】顾南雅：“从小字刻画不就雪字铺排，抽秘骋妍，细入毫发。题无层次可分，须玩其用笔变化。”

天香

王勃《九成宫东台山池赋并序》

九成宫东台，地接闲旷，面山临水。尔其松峰桂壑，红泉碧磴，金石千声，云霞万色。侍郎张公，雅思沉郁，永怀梓匠，式侔仙造，聿构灵廛。仙波成止水之源，拳石俨干霄之状（行批：用笔有脱乎弹丸之致）。虽流波覆篑，俯藉人机，而布叶攒花，妙同天会。仆因夏日，滥奉清埃，敢抽南亩之才，聊叙东山之事云尔。辞曰：

若夫金台妙境，玉署仙居。酌丹池之晓暇，候青禁之宵余。骤冲情于月道，飞峻赏于烟墟（行批：骤字飞字炼）。指山楹而思逸，怀水境而神虚。既而仰瞻赭峤，傍瞻黛壑。复嶂烟回，攒溪雾错。伟所用之兼济，想神宫之可作。规叠巘于盘龙，宪飞泉于挂鹤（行批：规字宪字炼）。覆篑而萦岩磴，浮芥而环洲崿。采卷石于溪滨，搴纤珠于绮薄。萍浮楚江之带，花转昆墟之萼（行批：惊字落字炼）。岫蕴玉而虹警，浦涵珠而星落。美仁智之同归，信高深之纵托。尔其危岑漏影，曲渚留寒（行批：漏留假吟四字炼）。高松偃鹤，清莜鸣鸾。被兰邱而结佩，照莲服而披冠。激坳堂于别溆，引肤寸于危峦。若乃岭横鸡秀，波连凤迹。花鸟萦红，苹鱼漾碧（行批：横连萦漾四字炼）。绿衣元衽，赪鳞翠额。在林薮而同驩，望江湖而齐适。每至景沈西崿，月下东滨。峰深夜久，潭静秋新。荷抽水盖，薜引山茵。雪芝献液，露菊倾津（行批：深久静新抽引献倾八字）。嗣南商之逸兴，有东海之遐宾。保林泉而肆赏，混簪绂而同尘。何濯缨之有地，如攀桂之无因。

【尾评】：“炼句炼字选声选色，无美不备陈。炼法不同，刘彦和论之详矣，特于此篇拈出，其他可以类推。”

天香

王棨《沛父老留汉高祖赋》

以“愿止前驱，得申深意”为韵

汉祖还乡兮銮驾将还，沛中父老兮留恋潸然。忆故旧于干戈之后，叙绸缪于旌旗之前。白发多伤（行批：人留字），凤辇愿停于此日；翠华一去，皇恩再返于何年。昔以群盗并兴，我皇斯起（行批：父老口中追溯）。英明天授其昌运，神武日闻于旧里。今则秦楚势倾，鼓鼙声止。圣代而阳和煦物，元首明哉；暮年而蒲柳伤秋，老大耄矣（行批：情深欲语）。然而黄屋才降，丹诚未申（行批：要留之故）。岂可风驰天仗，雷动车轮。一则以情深闾里，一则以义重君臣。隆准龙颜，昔是故乡之子；捧觞献寿，今为率土之人。乃曰：“陛下创业定倾，顺天立极。臣等犬马难效，星霜屡逼。窥泗水则凄若旧风，指芒砀则依然故邑。眷恋难尽，氿澜易得。昔日望云之瑞，岂有明言；当时贳酒之家，堪惊默识。”帝乃驻天步，遂人心（行批：写高祖之留正为下段生情致）。戈矛山立，貔虎烟深。草泽初兴，云露而蛟龙奋翼；乡园重到，烟空而鸾鹤归林。时也亲友咸臻（行批：留后之情事），少年并至。纵兆民如子，恩更洽于故人；虽四海为家，情颇深于旧意。往事如睹，流光若驱。望幸诚异，攀辕则殊。交游既阻于秦时，堪悲今昔；黎庶正忻于尧日，自恨桑榆。已而双泪尽垂，一言斯献。请沛为汤沐之邑，实臣惬死生之愿。是使万岁千秋，杳冥无恨。

【尾评】：“以题之曲折为文之波磔，指点生动，不寂不喧。此妙为王郎中所独擅。”

天香

宋言《渔夫辞剑赋》

以“济人之急，取利诚非”为韵

彼子胥兮（行批：直起），亡命江湄。有渔父兮，停桡在兹。既横流而济矣，因解剑以酬之。厚意殷勤，何惜千金之器；高情特达（行批：笼题整饬），竟陈三让之辞。稽其去国无途，迷津独立。前临积水之阻，后有追兵之急。踌蹰而鹤发相哀，顾盼而渔舟可入（行批：赠剑以前多少情事，尽于此六句中）。忧心尽展，凭刳木以何虞；渡口虽遥，挂轻帆而已及。繇是拂拭青萍（行批：与剑一层），披陈素诚。念险难以知我，顾提携而赐卿。拔三尺之荧荧，波间电落；横七星之凛凛（行批：摹写剑字有局有度），掌上风生。叟乃莞尔（行批：入辞字）兴言，榰颐话志。本期浩森以排难，讵可怆惶而徇利。酬仁报惠，诚多公子之心；害义伤廉（行批：雅人深致），且异老夫之意。况乎楚令方急（行批：深进一层），严刑且陈。尽索奔亡之党，先诛隐匿之人。若以爵禄为念，荣华是亲。则械尔躬而赴国，持尔剑以防身。整棹西归，自受执圭之赏；论功北面，宁亡切玉之珍（行批：妙不脱剑字）。盖由恻隐为心（行批：推原一层），艰危是济。方图散发之乐，岂假吹毛之锐。情高而俗虑难量，语罢而鸣榔忽逝。连环吐月，空临玉匣之间（行批：情景如画）；一叶乘风，渐入寒烟之际。岂不以识达精微，言穷是非。弃霜刃以长往，弄云涛而不归（行批：此段回应）。寂寞岩烟，沈东流之渺渺；凄凉浦树，含落日以依依。异乎义立一朝，名超万古。决云之异状徒逞，皎日之深诚不取。则知美范蠡而述鲁连，信斯人之可伍。

【尾评】：“局势开张，层次井然，叙事体当以此为绳墨。“

天香

《赋学指南》卷一二【清·余丙照】

唐朝（下）

李远《题桥赋》

以“望在云霄，居然有异”为韵

昔蜀郡之司马相如，指长安兮将离所居（行批：直起）。意气而登桥有感，沈吟而命笔爰书。倘并迁莺，将欲夸其名姓；非乘驷马，誓不还于里闾。原夫别骑留连，乡心顾望（行批：题之前）。铜梁杳杳以横翠，锦水翩翩而迸浪。徘徊浮柱之侧，睥睨长虹之上。神催下笔，俄闻（行批：题字点染）风雨之声；影落中流，已动龙蛇之状。观者纷纷（行批：题之时），嗟其不群。染翰而含情自负，挥毫而纵意成文。渥泽尚遥，滴沥空瞻于垂露；翻飞未及，离披且睹其奔云。意以立誓无疑，传芳不朽（行批：空写一段，此虚者实相间法）。人才既许其独出，富贵应知其自有。潜生肸蠁之心，暗契纵横之手。于是名垂要（行批：题之后）路，价重仙桥。离离迥出，一一高标。参差鸟迹之文，旁临彩槛；踊跃鹏抟之势，下视丹霄。既而玉垒经过，金门宠异（行批：以后事相证此题桥本旨）。方恰侍从之列，忽奉西南之使。乘轺电逝于遐方，建节风生于旧地。结构如故，高低可记。追寻往迹，先知今日之荣；拂拭轻尘，宛是昔时之字。想夫危梁藓剥，溃墨虫穿（行批：凌空摹写，以寓慨感）。长含气象，久滞风烟。几遭凡目之见嗤，徒云率尔；终俟环姿之后至，觉始昭然。所谓题记数行，寂寥千载。何搦管而无感，如合符而中在。警后进而慕前贤，亦丁宁而有待。

【尾评】：余纱山：“层次浅深之法显然可观，但官韵前后乱押，今赋最忌，读者当分别观之。”

天香

宋言《学鸡鸣度关赋》

鸡伺晨而风雨不渝，人怀诈而关防可图（行批：用双调直起）。效长鸣于顷刻，排大乱于斯须。近取诸身，俾群情而莫测；出于余口，将五德以无殊。昔者田文久为秦质（行批：叙事），东归齐国之日，夜及函关之际。顾追骑以将临，念国门而尚闭。君臣相视，方怀累卵之危；豪杰同谋，未有脱身之计（行批：反敦）。下客无名（行批：直接），潜来献诚。君祸方垂于虎口（行批：撞字法），臣愚请效于鸡鸣。于是鹰扬负气（行批：落到效鸡鸣），鹗立含情。向夜遥天，未变沉沉之色；攒眉鼓臂，因为喔喔之声。审听真如，遥闻酷似。高穿紫塞之上（行批：正写肖鸡鸣一段），深入黄河之里。一鸣而守吏先惊（行批：虚起度关），三唱而行人尽起。回瞻满座，皆默然以无言；散入荒村，渐胶胶而不已（行批：情景宛然）。想夫计即成欺，人皆不疑。重关似洞以俱辟，驷马如龙而莫追（行批：写度关一段）。虽师旷之聪，诚难辨矣；纵冶长之慧，未必知之。于是考智谋，察能否（行批：度关后一层）。君于士兮诚重，士于君兮亦厚。念秦关之百二，难起狼心；笑齐客之三千，不如鸡口（行批：关合题面说方能动人）。既而播美疆邻，名闻上宾（行批：惟诠向后一层）。暂解咽喉之急，永为心膂之臣。想季路之危冠，相侔未可；任秦王之利嘴，欲学无因。岂非志在酬恩（行批：以雅厚作结得法），居然造响。清浊如一，高低不爽。迷翰音之类，应若同声；辟反拒之门，易于覆掌。始知战国之多才，是招贤之广。

【尾评】：“次第摹写传神，都在虚处，惟虚故灵。若说如何效，如何度，便是笨伯。”又：“此赋之佳，故不待言。尤爱其处处关合‘鸡鸣’二字，乃近来风檐中秘诀也。”

天香

唐僚《汉武帝重见李夫人赋》

以“神仙异术，变化通灵”为韵

汉武帝诸宫，此夫人兮，恩意难同。悲艳质以长逝，恨深情之莫通。梦想徒劳，宁及九泉之下；神仙有术（行批：节题整饬），能生一夕之中。帝乃暂释幽怀，将观异变。俨宸仪於玉座，张翠幄於兰殿。清风拂户，疑仿佛以徐来；皎月临轩，尚朦胧而未见（行批：未见之先确有此情景，是题前展势法）。且其驻视潜听，虔思效灵。燎金炉之馥馥，灿银烛以荧荧。寂寞而求，瞥尔而风生绮席；从容以俟，俄然而影在花屏（行批：虚虚落到题面）。于时渐出形仪，暗闻珠翠。初半面以呈姿（行批：层次斐然），忽全身而表异。盈盈不笑，如羞久别之容（行批：雨后春花，鲜如欲滴）；眷眷无言，莫问平生之事。是则婵娟可玩，隐映难亲。不有如有，非真似真（行批：参以清隽语便生动）。既扬翘而掩袂，亦流盼以疑神。翡翠帘前，怅望三千之女（行批：绝妙好词）；芙蓉帐里，分明二八之人。况乎丽服逾春，美颜多暇。扬襜如之罗绮，飘蔼若之兰麝。非因不死之药，岂便长生；何用返魂之香，自从神化。及夫弄花态以遗妍，望君王兮不前。复认吹箫之侣，终疑献果之仙。目眄眄以徒极，心摇摇而讵传。迷甚化宫，周穆之游果尔；地非巫峡，楚襄之梦应然。已而顿解前思，详窥旧质。爰将托方士，展神术。谓倾城之已验，岂同辇之无日。殊不知事本凭虚，功难责实（行批：明题正结最足益人心智）。夜如行其夜也，阑怅飘然而复失。

【尾评】：“自然媚丽，不假雕饰。东坡所谓却扇一顾时也。”

天香

黄滔《汉宫人诵洞箫赋赋》

以“清韵独新，宫娥讽诵”为韵

王子渊兮谁与伦（行批：起飘然不群），洞箫赋兮清且新。丽藻上闻于天子，妍词遍诵于宫人。名价有兹，写札于御笺彤管。风流无比，吟哦于贝齿朱唇。斯赋也，述江南之翠竹，生彼云谷。甘露朝洒，瑞烟晴扑。般斤遽取于贞劲，夔律乃知其蕴蓄。既而植物惟一，乐工惟独。九重帝子，俄聆于玉韵金声，两掖佳人，争致于瑞编绣辅。授受相从，彤闱绛宫。始喧喧而历览，旋一一以精通。十二琼楼，不唱鸾歌于夜月，三千玉貌，皆吟凤藻于春风。莫不鲁殿惭魂（行批：转接一气），巫山破梦。应教墨客以心死，解得红妆之口讽。时时桂席，惊飘舞雪于罗衣，往往兰台，误下歌尘于绮栋。于时闻赵瑟，寝秦筝，驻云雨，咽咸英。非春而御苑花坼，当夏而幽闺景清。如燕人人，以词锋而厉吻（行批：到装句法，其原由于王氏）。雕龙字字，于禁署而飞声。泉喷香喉，云靡绿鬓。岂贯珠之歌同调，固如簧之言别韵。遂使霞窗触处，不吟纨扇之诗，乐府无人，更重箜篌之引。斯则琴赋与笛赋奚过，才子获才人咏歌。体物之能有是，属辞之道如何。一千余字之珠玑，不逢汉帝。三十六宫之牙齿，讵启秦娥（行批：流水对法）。方今天鉴求文，词人毕用。有才可应于妃后，工赋足流于嫔从。洞箫之作兮何代无，谁继当时之吟诵。

【尾评】：“文江律赋，美不胜收，此篇尤胜。句调之新异，字法之尖颖，开后人多少法门。”

白敏中《息夫人不言赋》

以“此人不言，其义安在”为韵

有一人兮甚美（行批：一起流利），事二夫兮深耻。不咄咄以怨人，常默默而伤已。何窈窕兮若彼，而寂寞兮如此。舌虽在而口不言，身未亡而心已死。殆其（行批：原题）丧主失身，去旧从新。初为息侯之妇，今为楚国之嫔。标二八之佳丽，冠三千之等伦。岂君恩之不至，顾我恨之有因。触类无言（行批：落不言，比例工绝），似峡口为云之女，含情不语，如山头化石之人。守而不改，邈矣而心有所在（行批：二句一韵，非正格不可学）；行之实难，确乎而性有所安。指逝波于旧宠，比浮云于新欢。得不伫蕙思于心曲，秘玉声于舌端。于是语笑已而，得意莫其。处喧哗而不乱，挺节操以自持。翠羽常低，多值敛眉之日；瓠犀难见（行批：刻画），少逢启齿之时。然则动宜三省，情顺九思。似慎枢机，暗合吉人之象；类含锋刃，潜符《静女》之诗。嗟夫！秦家之女兮，在德何有；贾氏之妻兮，其言亦苟（行批：间以疏宕一笔。正其布局精妙处）。谁令喋喋，驻五马而诮使君之愚（行批：承上申明语意方备）；焉用嘻嘻，获一雉而忘大夫之丑。彼则尔，此则否。外结舌而内结肠，先箝心而后箝口。既而载离生育，几变寒暄。想蘼芜之不见，厌芣苢之空繁。势异丝萝，徒新婚而非偶；华如桃李，虽结子而无言。及夫云梦春游，章华夜侍。永忘一顾之念，难夺三缄之志。起居有节，惟闻佩玉之声；应对无词（行批：字字香艳，以有衬无言，后生解此，用笔不患粘滞），不吐如兰之气。君王于是崇其意，重其义。命女史以书之，为楚宫之故事。

【尾评】：“有至秾处有疏越处。处处按住不言，须玩其用笔变化处。”

贾餗《太阿如秋水赋》

以“如彼秋水客色”为韵

黯然若秋水者（行批：陡笔），楚王有太阿之锋。穷其原，则三尺成状；窥其底，如百尺无踪。可以照魑魅，鉴形容。涵空而表里泓澄，讵私毫发（行批：写如字警策）；腾气而风云惨澹，如隐蛟龙。原其极良冶之功，出洪炉之里。薛烛增骇，风胡鄂视。千里万里之斜汉，耿耿方侔；八月九月之洞庭，沉沉相似。深浅难测，精光不死。磨越砥疑穿石之泉（行批：粘合见巧），淬葛溪如贯河之水。气晶荧而不息，质莹彻而难比。流影耀金精之上，涯涘皆空；凉飙鸣玉匣之中，波涛不起。韬映无匿，埃尘不居。澄晓峡，黯清渠。俯视则孤光溢目，横窥而一带澄虚。旁临挟刃之徒，疑开别派；近映腰金之士（行批：者愁天间），似跃游鱼。比练之流奚匹，容舟之所宁如。其文也流而无极，其清也掬之不得。短长如任器之状，荡漾有盈科之则。似无云之溪涧，径挺其形；如落木之江湖（行批：流影一联从剑说到水，此联从水说到剑），深沉其色。龙泉非偶，巨阙难俦。莲影如植，龟文若游。星缀明珠，孰辨怀珠之浦（行批：兴旁临一联，极组织之工）；环分圆月，终疑映月之流。洎乎霜露冷，天地秋。由是剿勍敌，决冤仇。故得名溢古今，声流远迩。解晋郑于纷若，扫搀枪于嘒彼。予一智刃于胸中，其精如此。

【尾评】：“比拟题全贵心思联合，如此题，离水言剑，离剑言水，皆不得。一前辈以词名赋，其赋‘二月春风似剪刀’，第二段云‘原夫剪刀之为物也’。阅至此，不觉尖笑，学唐律何至有云。”

宋璟《梅花赋并序》

垂拱三年，余春秋二十有五。战艺再北，随从父之东川授馆舍，时病连月，顾瞻圮墙，有梅一本，敷葩于榛莽中。喟然叹曰：“呜呼斯梅，托非其所，出群之姿，何以别乎？若其贞心不改，是则足取也已！”感而乘兴，遂作赋曰：

高斋寥阅，岁晏山深，景翳翳以斜度，风悄悄而乱吟。坐穷檐以无朋，进一觞而孤斟，步前除以踯躅，倚藜杖于墙阴。蔚有寒梅，谁其封植？未绿叶而先葩，发春枝于宿梓，擢秀敷荣，冰玉一色。胡杂沓乎众草，又芜没于丛棘，匪王孙之见知，羌洁白其何极？若夫琼英缀雪，绛萼着霜，俨如傅粉，是谓何郎。清馨潜袭，疏蕊暗嗅；又如窃香，是谓韩寿。冻风晚湿，宿露朝滋；又如英皇，泣于九疑；爱日烘晴，明蟾冻夜；又如神人，来自姑射。烟晦晨昏，阴云昼閟，又如通德，掩袖拥髻。狂飙卷沙，飘素摧柔；又如绿珠，轻身坠楼。半开半合，非默非言；温伯雪子，目击道存。或俯或仰，匪笑匪怒；东郭慎子，正容物悟。或憔悴若灵均，或歆傲若曼倩，或妩媚若文君，或轻盈若飞燕。口吻雌黄，拟议难遍。彼其艺兰兮九畹，采蕙兮五柞。缉之以芙蓉，赠之以芍药。玩小山之丛桂，掇芳洲之杜若。是皆物出于地产之奇，名著于风人之托。然而艳于春者，望秋先零；盛于夏者，未冬已萎，或朝开而速谢，或夕秀而遄衰。曷若兹卉，岁寒特妍，冰凝霜冱，擅美专权？相彼百花，孰敢争先？莺语犹蛰，蜂房未喧。独步早春，自全其天。至若栖迹隐深，寓形幽绝，耻邻市廛，甘遯岩穴。江仆射之孤灯，向寂不怨凄迷；陶渊明之三径，投闲曾无愔结。谅不移于本性，方有俨乎君子之节。聊染翰以寄怀，用垂示于来哲。从父见而勖之曰：“万木僵仆，梅英载吐；玉立冰洁，不易厥素；子善体物，永保贞固！”

【尾评】：“清新富艳，得南朝徐庾体。”

天香

李白《拟恨赋》

晨登太山，一望蒿里。松楸骨寒，草宿坟毁。浮生可嗟，大运同此。于是仆本壮夫，慷慨不歇，仰思前贤，饮恨而殁。昔如汉祖龙跃，群雄竞奔。提剑叱咤，指麾中原。东驰渤解，西漂昆仓。断蛇奋怒，扫清国步。握瑶图而倏升，登紫坛而雄顾。一朝长辞，天下缟素。若乃项王虎斗，白日争辉。拔山力尽，盖世心微。闻楚歌之四合，知汉卒之重围。帐中剑舞，泣挫雄威。骓兮不逝，喑呜何归？至如荆卿入秦，直度易水。长虹贯日，寒风飒起。远仇始皇，拟报太子。奇谋不成，愤惋而死。若夫陈后失宠，长门掩扉。日冷金殿，霜凄锦衣。春草罢绿，秋萤乱飞。恨桃李之委绝，思君王之有违。昔者屈原既放，迁于湘流。心死旧楚，魂飞长楸。听江枫之袅袅，闻岭狖之啾啾。永埋骨于渌水，怨怀王之不收。及夫李斯受戮，神气黯然。左右垂泣，精魂动天。执爱子以长别，叹黄犬之无缘。或有从军永决，去国长违，天涯迁客，海外思归。此人忽见愁云蔽日，目断心飞。莫不攒眉痛骨，扷血沾衣。若乃错绣毂，填金门，烟尘晓沓，歌钟昼喧。亦复星沈电灭，闭影潜魂。已矣哉！桂华满兮明月辉，扶桑晓兮白日飞。玉颜减兮蝼蚁取，碧台空兮歌舞稀。与天道兮共尽，莫不委骨而同归。

【尾评】余纱山：“千古饮恨深情，被谪仙和盘托出，与江郎赋无上下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