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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9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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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二者还是有差异。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在词学界,从宋代李清照起,一直到现代的词评家,很多人认为 "词别是一家"。李清照在她早年所写的《词论》里,就是这么说的。在《李清照集》中,她用词表现个人生活、花月风情等,风格婉约;用诗反映家国社稷之事,重大社会政治问题等,风格豪放。这一派词评家,以婉约为词的正宗,而对苏、辛的"以诗为词"、"以文为词"不以为然。王氏亦如此,所以说"诗之境阔,词之言长"。确实,婉约词源远流长,它委婉细腻的艺术特色,是其他形式的诗歌所不及的,确是"能言诗之所不能言"。但是,豪放派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极大地拓展了词的题材,革新了词的风格,达到无事无意不可入词;在创作手法上,广泛采用诗的比、兴法,作品给读者以驰骋想象的深远空间,其"境"未必不"阔",未必"不能尽诗之所能言"。就豪放派作品的整体而言,词境与诗境的广阔程度,没有多大的差异。毛泽东"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中央文献出版社《毛泽东诗词集》230页)他的作品继承和发扬了豪放派的传统,独步当代,全国解放以后,对词的创作风格,起了重大的影响。所以我们考究诗与词的差异,重点"言"而不在"境"。即如何发挥词的"言"的优势,"能言诗之所不能言"。下面谈点肤浅的看法:
诗和词,都是发源于民间,开始都是同音乐结合在一起,是供人们歌唱的。二者登上文坛的大雅之堂后,却经历着不同的路程。诗较早地脱离音乐,而与封建时代科举考试结下不解之缘。诗是科考的必试之课,而且宋代以后,试帖诗总是要求围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前提,"境""阔"得相当可以。因而诗或多或少地受到功名利禄的污染。同时它的格式比较单调----五言、七言,绝、律,不管什么内容,都往这几个框框里面装,颇像我们当年当八路的时候发军装----不管男同志、女同志、小鬼、大人、胖子、瘦子,都是一个式样,大、小两个号别,没有其他选择,管你得体不得体!所以有些诗,它的形体整齐美、声律音乐美,常常伴随着一些言不由衷的陈言官腔,难以细腻入微、淋漓尽致地反映作者的真情实感。词则不同,虽然如鲁迅所说,文人善于把小家碧玉变成姨太太,但是在词繁荣发展的时代,长期"被诸管弦",供伶人歌姬歌唱,为他们作词的文人士大夫,竞相崇尚纤秾娓婉、绮丽清新。它受官家的影响较少,而受市井文化的影响较多。同时由于它的形式极其多样,给予作者言志、抒情、咏物、写景以非常广宽的选择,短调有小令,长调有慢词,既适于表达委婉曲折、起伏跌宕的幽微之情,亦宜于抒发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豪放之慨。因此,掌握词调娴熟的词人,较能细致入微地、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下面介绍诗词各一首,都是久负盛名的悼念亡妻之作,加以比较。一首是元稹的《离思五首其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元稹悼念亡妻韦丛所写的五首七绝之一。大意是:曾经到过沧海,见过无比深广之水的人,别处的水就形相见拙,不在话下了;除了巫山朝云峰上为神女所化、美若娇姬的云雾之外,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全看不上眼了。作者以无与伦比之沧海之水、巫山之云,暗喻除了爱妻之外,再没有使自己动情的女子了,以表达对亡妻爱情的执著和专一。接着说,现在信步经"花丛",懒于顾视,对女色绝无眷恋之念。为什么?一半为了"修道"(元稹尊佛奉道),一半是由于对你的忠贞和怀念。
另一首,是苏轼的词《江城子》(乙丑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
处,明月夜,短松岗。
这是苏轼谪居山东密州时,悼念亡妻王弗所写的一首词。大意是:十年过去了,一生一死,永别茫茫!虽然强制自己不去思量伤心往事,但夫妻深情总是难忘!你的孤坟在家乡四川,我孓然一身在山东,相隔千里,天各一方,无处诉说满腹凄凉!纵使咱俩相逢,你也不认识我这小老头儿了,瞧我风尘满面、鬓发如霜!夜里忽幽幽地作了个梦,回到故乡。你"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咱俩相顾无言,只见你满面泪行行!我(醒来)料想:年年岁岁伤心断肠的,是那一轮惨淡明月照耀下,与短松相伴的你那坟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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