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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0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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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先来看两篇散文，然后我再发与之有关的诗，让你知道知道文学的真谛。
鞋子
小时候赤脚惯了，就把鞋子看作累赘。大人们说只有这双“肉皮鞋”是烂不掉的。泥里水里趟过来，不时扎一棵刺，破几层皮，可不几天也就好了。如果遇上晴好天气，光着脚跑过晒菜籽的场地，那滋味就别提了。
到了大人们问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时候，我已经套上了汗渍渍的草鞋。站在校园的跑道上，老想着赤脚飞奔的情景。山上有浮云，林中有风声，不知为什么影子似地总赶在前头，任你怎么想象也是枉然。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东南的树梢上。
大学毕业时，我们一群人把所有的寝室都搜了一遍，收了一车破烂，卖掉后吃了一顿。为了回家看父母，我从破烂堆里捡来两只凉鞋：一只泡沫，一只皮革，来回六百里，居然平安无事。说来惭愧，那时候倒无所谓——干嘛有所谓？从赤脚到草鞋，再到“鸳鸯鞋”，不能说不是一种进步。
新鞋一般都很美观，但不能穿，汗濡泥污，臭气扑鼻，谁还会津津然来一番观照？至于那三寸金莲之类的奇迹，恐怕今生也得为之遗憾了。听人说过，婚姻就像穿鞋子，外观一样，而其中的甘苦只有脚趾知道。不知道他人如何，我这人一向穿鞋随便，大点的垫双垫子，或多穿一双袜子，小点的就只好委屈一下这脚丫子。其实以天地之大，又到哪儿找一双适宜的红舞鞋呢？
皮鞋美观大方，经久耐用，是出入高雅之地不可或缺的伴侣。每当看见别人脚上的铮亮尖锐，我就会油然生出一种欣羡。也是在大学时，家里寄来十五元钱，叫我无论如何去商店买一双，于是就去了春熙路的百货大楼。明净的柜台，耀眼的灯光，连地板也能照出人影，大厅里老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转悠一圈，售货员的眼光总在我脚上的破网鞋上兜来兜去，心里一惊，小偷似地赶紧逃出来，在地摊上买了一双布鞋。从此，我就很少穿皮鞋了。
那年在昌都，穿着一双布鞋满街走，连两个大拇指也钻了出来，不知情者一看，还以为我真是不远千里而来。当时没有介意，若无其事地在大街上晃荡，到了下雨时便撑在楼头看风景。什么“惆怅边城雨不收”，全是昏话！出去逛商店，镜子前一站，呵！蓬乱的头发，腌臜的衣服，配上一张苍白的脸，也不知哪来的流浪汉！自尊心萌动后便到商场买了一双皮鞋提着，一手脱下一只布鞋扔进澜沧江，穿上后去脱另一只，大摇大摆地走了，心里像很轻松似的。
说来也怪，这之后我就对皮鞋产生了好感，上班时穿着它，回家时穿着它，外出公干旅游也穿着它，发展到今天竟对草鞋和布鞋有了一种慊意。削足适履不好，那么适足呢？只好光着脚丫走路了。
“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到底是穿鞋的年纪，虽然心中怏怏，要脱下来恐怕也不易了，何况今后还得穿着它走路呢？渐渐地我也有些习惯了。（1987年写）
太平广记
那时候就是这样，上街时除了到书店和书肆转转便别无他求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心情常常不好，心情不好就想到书肆转悠，好像这一转便可把那恶劣的心情转过来。那时最喜欢去的是人民南路的新华书店和位于春熙路的古籍书店，除了这两个地方其它的几乎不去。去也就去了，倒是看不买的时候多，作为靠家里供养的大学生其囊中羞涩是可以想象的，因此为了抚慰那躁动的心便想到书肆转转。有时候，看见人家慷慨解囊，大包小包抱着书昂首阔步往店外走，心里便不免生出些嫉妒。
这一次有些不同，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只是去看看了：我现在口袋里就揣着一笔钱，一共十五元，一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还有几枚节余下来的硬币。也许这笔钱是父母寄来让我买衣服的，也许是父母寄给我买鞋的，更有可能是假期让我回去的路费，它能够用来买书吗？
要买鞋的话得趁早，春熙路路口就有一家漂亮的鞋店，说不定买鞋之后还可以逛逛书店。乘上早七点的电车，我来到了这家商店。天气大约有点冷，不仅因为是冬天。遗憾的是，当我进去时正赶上这家店铺在进行每日例行的扫除。这是一个机会，我转过身穿过空荡荡的马路，走上人行道，一直往前走去，抬头便看见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子。我为什么会看见这块牌子？按理说我是不应该看见的，难道我曾经有过这种想法或计划？虽然对于这块牌子我是很熟悉的。其时店门已打开，我信步走进去。兜里有钱的人就是不一样，而我此刻就是有钱人，因此当我迈步走进书店时流露出那种神情就不仅是自然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店里没什么人，一个女店员一边用鸡毛掸拂扫着玻璃柜台一边往嘴里塞一个包子。踏进店门的我立即想到了肚子——由于早起我肯定没吃包子，我为什么要吃包子？一些老古董整整齐齐地码在铮亮的书柜里，仿佛懂得我的心思：书原来是可以作为果腹的食粮的，作为读书人不应该想到这种俗事。的确我那时就是这样想的，并且想了不止一次。我那不安份的手可能就在衣兜里碰响了几枚硬币，或者在脸上表露出了那种神情。女店员有意无意瞥我一眼。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走过去，同时一眼就看见了那部新上架的《太平广记》。这可是我编制的一个梦，我以为我可以用比白话更有味道的文言写一篇小说，比如不进入心理，比如不用比喻，比如只用“他叫道”。如果说囊中羞涩的我可以不买其他书，那这本书是一定得买的，否则我编制的那个梦就会随着书的售罄而破损，最后了无踪迹。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伤心的？没有！那么，好吧——
“把那本书给我看看，”我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哪本？”女店员问，停止了清扫。
“就是那本《太平广记》，”我说。
“《太平广记》？”她乜斜我一眼，“十六块，知道不？”说完她一转身又用鸡毛掸拂着柜台走向一边了。
我分明感到了一种火辣辣的东西顺着面颊升起，然后就发展到了整个脸部，怎么使劲也不消退。我想，人们通常所说的“掴耳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无奈之下，我只得拖着穿帆布胶鞋的一双脚走出了这家书店。
所以，时至今日我手头也没有一部《太平广记》。（1987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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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0 09: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