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与早期中国文学中的史诗

扬之水

“文化记忆”由“关于起源的神话历史”和“一个发生在绝对的过去中的事件”所构成；它“有组织性且极度正式”，并在“仪式性沟通”和“节日”中成型；它的表达是“通过文字、图像、舞蹈等媒介而固定下来的客观外化物，以及传统象征符号的分类与展演”，且依赖于“专职的传统承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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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是一种为了从其起源的角度来阐明当下而讲述的奠基性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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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记忆，历史成了神话。这并不会把历史变得不真实，相反，从历史由此成为一种持久的、具有规范性和塑造性的力量这一意义上来说，这才是历史变得真实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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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的仪式颂歌也反复表达出这样一个事实，是仪式实践本身，而不仅是一套特定的文本，表现了对远古的延续。这种延续通常以设问的形式出现，并由对过去实践的演颂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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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并不传递新的信息；它重复所有人已知的内容，如阿莱达所言，其目的不只是为了召回一段遥远的“绝对意义上的过去”，而是为了将这个过去重新呈现为当下这个时刻。正是经由这种形式化的仪式性姿态，处于当下的群体才能确认自己的社会、宗教、政治或文化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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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远不只是以一个原型诗人的形象被纪念至今；更为重要的是屈原形象所象征的一整套身份认同生成的范式，维系了无数中国知识人的理想和志向，首要的是他作为一位高尚而忠诚的贵族政治顾问而终遭流放乃至自尽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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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不在于单一的长文本，而在于这个单一长文本之所以构成一首史诗的理由：它是叙事性的和诗性的，且只围绕一个无论在精神层面还是能力范围都远超其他凡人的单一主角的英雄行为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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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独一无二，不仅是呈现为第一个中国伟大的诗人，而且围绕其典范式的经历汇集而成了一整个文集，还有更宏阔的相关知识传统，无论是书写的还是口传的，明显沿袭并超越了这一文集之所选所集而流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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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史诗”提供了这样一种视野，它既包含了原先的楚国贵族文化，这一文化如今随着刘安及其宫廷而存续，又容纳了楚国的历史、神话和宗教，而这些元素分布在《楚辞》选集的不同部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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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人物形象与汉代早期的思想政治需求相印证的第三点，在于它示范和体现了君臣之间的论辩：处于这一论辩中心的，是致力于美好统治的忠直顾问形象，这符合汉代知识人的自我旨趣，同时还有他们对不公正惩罚的抗议，如同贾谊和司马迁所遭受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