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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6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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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小犬隔花空吠影’,意何所指?”答曰:“太祖破陈友谅,贮其姬妾于别室,李善长子弟有窥觇者,故诗云然。李、高之得祸,皆以此也。”
又问:“施愚山所谓今人只解作韵者若何?”答曰:“每得一题,守住五字,于《韵府群玉》、《五车韵瑞》上,觅得现成韵脚子,以句辏韵,以意辏句,扭捻一上,自心自身,俱不照管,非做韵而何?陷溺之甚者,遂至本是倡作,亦觅古人诗之韵而步之,乌得不为愚山所鄙哉?古诗不对偶,不论粘,不拘长短,韵法又宽。唐律悉反之,已是束缚事。若又步韵,陶、谢、李、杜,无以措手。”
又问:“金圣叹谓唐诗必在第五句转,信乎?”答曰:“不尽然也。如曹邺‘荻花芦叶满汀洲,一簇笙歌在水楼。金管曲长人尽醉,玉簪恩重独生愁。’于第二联流水对中转去。杜少陵律诗如古诗,难论转处,而‘童稚情亲’篇竟无后半首,何以曰第五句转乎?起承转合,唐诗之大凡耳,不可固也。”
又问曰:“丈丈极轻二李,与牧斋之论同乎?”答曰:“渠论于鳞者尽之矣,空同犹有屈处。于鳞才本薄弱,而又学问浅,见识卑;空同唯是心粗气浮,横戴少陵于额上,轻蔑一世,是可厌贱。若其匠心而出,如‘卧病一春违报主,啼莺千里伴还乡’,上句叙坐狱,得昌黎‘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造语之法;下句言人情凉薄,从《楚辞》‘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而来,岂馀人所及?以此诗情事,用不着少陵,只得匠心而出,所以优柔敦厚,深入唐人之室。若平生尽然,岂右涯量也?谢茂秦于明人中最不落节,而全集中无此深入处。
观其所以教王、李诸公学唐人者,不过声色边事,见处可知。仲默才最秀,亦以见处不深,用于摹拟,入目灿然,吟泳即如嚼蜡。凤洲日出万言,不暇用心,何以能佳?中郎欲翻王、李,而力有不逮。至于钟、谭,直是儿童之见,何足言诗?”
又曰:“请将风、雅、颂,再详细言之。”答曰:“《离骚》出于变风、变雅。唐人大抵宗之,不可具述。如‘明堂圣天子,月朔朝诸侯’、‘得罪风霜苦,全生天地仁。青山数行泪,白首一穷鳞’、‘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盛唐人《早朝》诸篇,不可谓非《二雅》之遣音也。少陵《玄元庙诗》,极似《颂》体,而《颂》乃称道老君功德于宗庙中,此诗多讽刺,体似《颂》而意非也。今世用于宗庙中者,皆是元曲宫调,难以诗言,此义置之可也。”
又问:“《尚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则诗乃乐之根本也。乐既变而为元曲,则诗全不关乐事;不关乐事,何以为诗?”答曰:“古今之变难言,夫子云:‘《雅》、《颂》各得其所。’则《三百篇》莫不入于歌喉。汉人穷经,声歌、意义,分为二途。太常主声歌,经学之士主意义,即失夫子《雅颂》正乐之意。而唐人《阳关三叠》,犹未离于诗也。迨后变为小词,又变为元曲,则声歌与诗,绝不相关矣,尚可以《尚书》之意求之乎?诗在今日,但可为文人遣兴写怀之作而已。汉人五言古诗,平淡高远,而乐府则浓谲吞吐;意者乐府入歌喉,而古诗已是遣兴写怀之作也。古今事变不能穷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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