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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8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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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
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
肯定秦皇功百代,判宣孔二有余辜。
十批大错明如火,柳论高瞻灿若朱。
愿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浊绘新图。
众所周知,郭沫若建国以后的诗词恒多媚上、媚俗之作,且以文革期间为甚。在此,不想评论其政治品质,但其对于诗词创作的不严肃态度乃至对吟坛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却是不容忽视。文艺固然要为工农兵服务,但工农兵不是文化水平低下的代名词,“老妪能解”绝非诗词创作的唯一标准!很多人提倡诗词大众化,强调通俗易懂,但诗词毕竟不是数来宝,下里巴人不是诗词追求的最后(佳)境界。缺乏精品意识,将使诗词创作陷入误区。几十年来,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艺术等同于宣传,强调教育意义、认识作用、鞭挞功能,而恰恰忽略了美学价值。清人沈德潜有云:“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信哉斯言!
文革遗风,至今仍在。作者须深入生活,认真读书,改变观念,提高修养,然后可与谈诗。
反躬自问,似亦未能免俗,旧作《自惭》曾被讥为老干体,于此未敢苟同。是耶非耶?取之示众,读者应有公论:
《自惭》
治癌不易治贪难,独少良方顾两端。
怕听十年窑黑事,且谈六味地黄丸。
钱通神鬼情何笃,病入膏肓衣自宽。
愧我究非医国手,只谙风热与风寒。
古风今日滥吹竽,信口开河究可嘘。
蹈袭陈言君不见,盍从丘壑问樵渔。
今日吟坛多有以长篇顺口溜而冠以古风之名者,篇中动辄“君不见”、“噫吁戏”,浅薄如此,乃不知古风为何物矣!或曰:“凡不受近体诗格律束缚者都是古风”,于是古风便成为不讲平仄的五言、七言句式的简单堆砌,全无天然神韵,尽失古朴自然之风。实则古风与古诗稍异,亦可用长短句也,唯不同于绝句拘平仄,律诗定对偶,用韵或长篇到底,或数句一换。但要句法苍老,意格高古,不落时径。此须律诗熟后,学问广博,情思超迈,方可为之。换言之,古风是一种高难度的诗体,因其篇幅一般较大,所以要求务必精彩警策;其句式、用韵、承转变化甚多,故其规律性不易掌握,而绝非随心所欲之庸浅。每见所谓古风,或词句俚俗、生涩,或恒多律句、律联,或随意转韵,或毫无章法,或明显雕饰而音义不谐,或信口开河、蹈袭陈言、粗制滥造,竟使古风泛滥成灾、质量低下、面目全非。
唯此体原非不佞所长,门外妄谈,诚恐未能中鹄也。
掩卷不知渠所云,人间无处叩迷津。
凭君毋炫玄虚术,妙句咸因匠意新。
清•方贞观有云:“诗人之诗,心地空明,有绝人之智慧;意味高远,无物类之牵缠。诗书名物,别有领会;山川花鸟,关我性情。信手拈来,言近旨远,笔短意长,聆之声希,咀之味永。...故作诗未辨善恶,当先辨是非。有出入经史,上下古今,不可谓之诗者;有寻常数语,了无深意,不可不谓之诗者。”每见有学诗者,虽穷年累月,而犹不能窥其堂奥。非法古贱今偏于深邃,即尊今陋古涉于俚鄙。视其所作,乃如博士买驴,书券三张,不见驴字。使人几入五里雾中,莫知途径矣。要知法古者,须谙当今之趋向;尊今者,应辨往此之源流。用意要精深,下笔要平淡,可视为诗文的最高标准。今人常说深入浅出,寓提高于普及之中,寓内容于形式之中,此见古今略同。要而言之,非精深不能超超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自炫者曰:“知音越少,作品价值越高。”是误解曲高和寡之旨也。故弄玄虚,云天雾罩。掩卷思之,竟不知所云。是诗耶?抑禅耶?昔有妄人言:“某诗须传五百年后,方有人知。”此辈不妨阅读袁枚《随园诗话》之语“人人不解,五日难传,何由传到五百年耶?”
二十年前,辽宁姚莹有诗云:“一从吟界起群雄,顿作诗盲耳不聪。满纸哑谜猜不透,愧无才力驭朦胧。”姚兄初意乃讽朦胧诗派,然对于今日吟坛,也有借鉴意义。
倦眼迷离是抑非,似曾相识燕双归。
等闲晤得先生面,又恐翻疑侬似谁。
郭沫若在《鲁迅诗稿传序》中说:“鲁迅先生无心作诗人,偶有所作,每臻绝唱。或则肝胆照人,或则犀角烛怪。如‘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虽寥寥十四字,对方生与垂死之力量,爱憎分明;将团结与斗争之精神,表现俱足。真可谓前无古人,后启来者。”溢美之辞,无出其右。郭氏所谓“后启来者”姑且不论,“前无古人”似嫌所见不广。清•洪亮吉《北江诗话》记载:“同里钱秀才季重,工小词,然饮酒使气,有不可一世之概。有三子,溺爱过甚,不令就塾,饭后即引与嬉戏,惟恐不当其意。尝记其柱帖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真狂士也。”鲁迅先生在书赠柳亚子《自嘲》诗条幅写有跋语云:“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以请亚子先生教正。”鲁迅先生自然是不说谎的,不说借而说偷,足见其为人坦荡。文学创作有相当强的继承性,它不仅表现在创作思想和创作手法上,而且也表现在词句的借用、套用和化用上。前录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孺子牛”即套用清人钱季重之成句。
敝作《示儿十首:文革四十周年祭》之十曰:“十年风雨两潇潇,解悟灵王好楚腰。无意回眸嗟逝水,有怀挟剑过长桥。总因旧梦非新梦,难遣心潮似海潮。但使秦坑灰尽冷,春风杨柳万千条。”末句乃成句移植即是借用。《闲居寄友之三》:“人间荣辱几曾经,也重樽前身外名。勋业昭昭惊后起,行藏碌碌愧先生。位辞两度虚称病,议止三言免受烹。谁有金针堪度我,出门一笑大山横。”末句借黄庭坚句而易一字,应属套用。《闲 居 寄 友 之 四》:“为谋衣食惜分阴,遑顾淘神嗟陆沉。往事非诗勿轻品,真情似酒可长斟。悠哉未染钻营癖,老矣全无进取心。唯有清修堪自许,敢云富贵不能淫。” 末句虽用孟子五字,亦是化用也。
好诗应自出机杼,毋涉抄袭。每见吟坛有改头换面公然盗用他人作品,被人揭发而惹起公案者,可为剽窃者戒!然借用、套用和化用自然不在此例。清人陶元藻有云:“人如旷世星难聚,诗有同声德未孤。”其斯之谓与!
以上列举八病,未能以偏概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有云:“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人固不能无病,诗词亦然。学诗之弊,常流于假、粗、弱、浅、纤,倘能取诸家精华,而去其糟粕,则诸弊尽捐。
门外谈诗,赘言至此,聊以俚句作结,诗曰:
寻章摘句苦因循,自诩炉青未必真。
学步何矜身矫健,讴歌应许句清新。
灵犀点破诗无法,堂奥参通笔有神。
休使冗词伤雅意,推敲凝练去浮尘。
2008.12.20于天山下 半瓢居
(原载《当代诗词》2009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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