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对韵【上卷】

天香

十二文·其二

词对赋，懒对勤。类聚对群分。

鸾箫对凤笛，带草对香芸。

燕许笔，韩柳文。旧话对新闻。

赫赫hè周南仲，翩翩晋右军。

六国说成苏子贵，两京收复郭公勋。

汉阙陈书，侃侃忠言推贾谊；

唐廷对策，岩岩直谏jiàn有刘蕡fén。

［注］类聚句：《周易.系辞》：“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带草：相传东汉末年郑康成曾在不其城东南山中教授，所居山下生一种草，叶长尺余，十分坚韧，人们叫它作“康成书带”。香芸：香草能避蠹（dù杜）。燕许笔：（唐）张说封为燕国公，苏颋（tǐng挺，直）封为许国公，二人以文章名世，时人称大手笔。柳韩：（唐）柳宗元、韩愈，文章绝代。赫赫句：南仲是周宣王时的大将，他曾率兵击败侵犯周国的少数民族玁狁。玁狁（xiǎn yǔn险允），我国古代北部的民族，殷时称鬼方，周时称玁狁，秦汉时称匈奴。《诗.小雅.出车》赞扬他“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攘）。”赫赫，威武的样子。翮翮句：翮（hé合），一作翩翩，风流潇洒的样子。晋右军，即晋王羲之，著名书法家。他曾做过右军将军，所以人们称他为王右军。六国句：战国时，苏秦以合纵术说服了山东六国诸侯，佩六国相印，为总约长。两京句：（唐）郭子仪率兵平息“安史之乱”，收复了长安、洛阳两京，后以功封为汾阳王。汉阙二句：西汉贾谊是个年青的卓有远见的政治家，他曾上疏汉文帝，直切地指出汉王朝的危机，建议及早采取措施补救。唐廷二句：唐文宗二年，举贤良方正百余人，在皇帝面前对策。进士刘蕡慷慨直言，切中时弊。但由于考官惧怕宦官的势力，不敢录取。同时对策的河南府参军李邰上疏，宁可把自己的官职让给刘蕡。后来因宦官的陷害，刘蕡终竟被贬死。刘蕡获得了许多正直的知识分子的同情，例如诗人李商隐就有《哭刘蕡》诗。邰（tái抬），⑴古邑名，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南；⑵姓。蕡㈠（fén焚），①杂草的香气；②草木果实繁盛貌；③通棼，纷乱；④姓。㈡（fèi费）大麻的籽实，俗称麻子。

天香

十二文·其三

言对笑，绩对勋。鹿豕shǐ对羊羵fén。

星冠对月扇，把袂mèi对书裙。

汤事葛，说兴殷yīn。萝月对松云。

西池青鸟使，北塞黑鸦军。

文武成康为一代，魏吴蜀汉定三分。

桂苑秋宵，明月三杯邀曲客；

松亭夏日，熏xūn风一曲奏桐君。

［注］羵（fēn分）：相传春秋时鲁大夫季康子掘井，得一上缶，中有羊焉。以问仲尼，仲尼曰：“土之怪，羵羊也。”把袂（mèi妹）：袂，衣袖。把袂比喻把臂或握手。南朝梁元帝与萧挹书：“何时把袂，共披心腹？”南朝梁何逊赠江长史别诗：“饯道出郊垧，把袂临洲渚。”书裙：晋羊欣年十三，右军爱其才。昼卧，右军书其白练裙，羊欣视为珍宝，揣摩学习，因此书法遂大进。后以书裙称誉人的书法，或指文人间的相互雅赏爱慕。（宋）苏轼会客有美堂周邠长官与数僧同泛湖往北山诗二首之二：载酒无人过子云，掩关昼卧客书裙。汤事葛：这是《孟子》中的一句。汤，成汤，商朝的第一个王。葛，汤时小国。传说葛伯不祀鬼神，汤曾帮助他祭祀。说兴殷：说（yuè月），傅说，商代人。传说他是奴隶，为人筑墙，后来商王武丁发现了他的才干，举以为三公。西池句：《汉武内传》载，仙人西王母临降人间之前，先有青鸟飞来通报。所以后来诗词中多以青鸟为传达爱情信息的使者。如李商隐诗：“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西池：传说西王母住在西方昆仑山的瑶池。北塞句：唐李克用统领的守塞军队都穿黑色衣甲，号黑鸦军。文武句：文、武、成、康，西周初的四个王，史称是承平之世。三分：汉代以后魏、蜀、吴三国鼎立。曲客：曲，造酒的媒质。曲客，指酒友。（唐）李白《月下独酌》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薰风句：桐君，古琴名。因桐木可作琴，故以桐君为琴的代称。薰风，传说帝舜得五弦琴，作《南薰之歌》，有“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等语。

天香

十三元

十三元·其一

卑对长，季对昆。永巷对长门。

山亭对水阁，旅舍对军屯。

扬子渡，谢公墩dūn。德重对年尊。

承乾对出震，迭坎对重坤。

志士报君思犬马，仁王养老察鸡豚。

远水平沙，有客泛舟桃叶渡；

斜风细雨，何人携xié榼kē杏花村。

［注］季对昆：昆，兄长；季，弟弟。永巷句：永巷，汉代拘禁犯罪的妃嫔宫女的地方。长门，汉宫名，据说武帝陈后失宠居于此。杨子渡：古津渡名，在江苏江都县南。杨侯封子于金陵，故名江曰杨子渡。谢公墩：山名，在江苏江宁县城北（古代金陵），晋谢安尝居半山，曾登临，故名。后来宋王安石也尝居此。承乾二句：乾、坤、坎、震，《周易》的四个卦名。乾为龙，所以继体为君称承乾。震为雷声，有发号施令的意思，所以出震是皇帝发号令。仁王句：战国思想家孟轲阐述他的仁政思想，说如果王者施仁政，“鸡豚狗彘（zhì志，古猪）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桃叶渡：在江苏南京市内秦淮河、青溪合流处。据说晋王献之有妾名桃叶，桃叶渡江，以歌送之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之语。榼（kē棵）：古盛酒器皿。杏花村：在金陵。（唐）杜牧《清明》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后因以杏花村指卖酒之处。

天香

十三元·其二

君对相，祖对孙。夕照对朝暾tūn。

兰台对桂殿，海岛对山村。

碑堕duò泪，赋招魂。报怨对怀恩。

陵埋金吐气，田种玉生根。

相府珠帘垂白昼，边城画角冻黄昏。

枫叶半山，秋去烟霞堪倚杖；

梨花满地，夜来风雨不开门。

［注］兰台：汉代皇家贮藏图书的府库，又称兰台寺。碑堕泪：晋羊祜为荆州都督，与东吴相对抗，甚有建树。羊祜死，襄阳民为之罢巿巷哭，为他在岘山建碑立庙，看见碑的人，莫不坠泪，因而称堕泪碑。赋招魂：《楚辞》有《招魂赋》一篇，有人以为是屈原为招怀王之魂而作，有的以为是宋玉哀师屈原之死而作。还有说是屈原自招其魂。[原注]楚国宋玉哀师屈原之死，作招魂赋。陵埋金：旧传秦始皇南巡，有望气者说，五百年后，金陵当有天子出。始皇于是埋金于金陵镇山以镇压之，故称金陵。这当然是迷信说法。田种玉：《搜神记》载，杨伯雍家住无终山，山上无水，伯雍担水置路旁，供行人取饮。三年后，有一人饮水，送给他一斗石子，让他种。几年后，石子上生出了玉石。后其地称玉田。[蓝田种玉]杨伯雍种玉获美妇之事。幼学琼林‘卷二’婚姻类：蓝田种玉，雍伯之良缘。后比喻女子受孕，珠胎暗结。梨花句：（唐）孟浩然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宋）秦观词：“雨打梨花深闭门。”（唐）刘方平《春怨》诗：“寂寞空庭春欲晓，梨花满地不开门。”

天香

十四寒

十四寒·其一

家对国，治对安。地主对天官。

坎kǎn男对离女，周诰gào对殷盘。

三三暖，九九寒。杜撰zhuàn对包弹。

古壁蛩qióng声匝zā，闲亭鹤影单。

燕出帘边春寂寂，莺闻枕上漏珊珊。

池柳烟飘，日夕郎归青琐闼tà；

砌qì花雨过，月明人倚玉阑干。

［注］天官：《周礼》有天官冢宰。坎男句：坎和离都是《周易》卦名，古人解释说坎为中男，离为中女。周诰句：《尚书》中属于西周的文献有《洛诰》、《康诰》诸篇，属于殷商的文献有《盘庚》上、中、下三篇。三三二句：三月三日，古人称上巳节。九月九日，古人称重阳节。杜撰：凭空捏造之事，所谓不经之谈。来源说法不一，有人说（唐）杜举好为不经之谈，人谓之为杜撰。也有人说杜默为诗多不合律，因谓之杜撰。包弹（tán谈）：（宋）包拯为御史中丞，弹劾不避权贵，人谓之包弹。青锁闼（tà踏）：闼，门。翰林直宿之所也，门上刻画有青色连锁花纹，因称青锁闼。砌：台阶。

天香

十四寒·其二

肥对瘦，窄对宽。黄犬对青鸾luán。

指环对腰带，洗钵bō对投竿。

诛佞nìng剑，进贤冠。画栋对雕栏。

双垂白玉箸zhù，九转紫金丹。

陕右棠táng高怀召伯，河南花满忆潘安。

陌mò上芳春，弱柳当风披彩线；

池中清晓，碧荷承露捧珠盘。

［注］李白诗：“秉烛唯须饮，投竿也未迟。”诛佞剑：（汉）朱云忠直敢谏。成帝的老师安昌侯张禹，在朝廷甚有地位，然毫无作为。朱云对成帝说：“臣愿求赐上方宝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为谁，曰张禹。帝怒令斩之，云攀殿槛，槛折以免。或请易槛，上不许，存之以旌忠臣。进贤冠：文官戴的一种帽子。杜甫诗：“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中大羽剪。”双垂句：白玉箸，即鼻涕。南朝（梁）刘孝威诗：“谁怜双玉箸，流面复流襟。”又一说释家得道，临终有白玉气出鼻孔，双垂如白玉箸。九转句：古代术士把朱砂烧成水银，又把水银炼成丹药，叫做还丹。九转，形容经过许多步骤。杜甫诗；“衰颜欲付紫金丹。”陕右句：召虎是周宣王时的一位大臣，人们称他为召伯。他很有政绩，传说他的住处有一棵甘棠树，他走后，人们对这棵树加意保护，并且作了一首叫《甘棠》的诗歌，以资纪念。陕右，即关中地区。周、召分理天下，陕以东周公主之，陕以西召伯主之。河南句：河南疑当作河阳，潘安为河阳令，满县皆栽桃花，人曰花县。北周庾信《春赋》：“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补注]潘岳，人名，（？～公元300）字安仁，西晋中牟（今河南省中牟县东）人。美姿仪，出洛阳道，妇人尝萦绕投果。为文词藻绝丽，尤长于哀诔（lěi磊），有悼亡诗，为世传诵。后孙秀诬以谋反，族诛。亦称为潘河阳、潘安。

天香

十四寒·其三

行对卧，听对看。鹿洞对鱼滩。

蛟腾对豹变，虎踞jù对龙蟠pán。

风凛凛lǐn，雪漫漫。手辣对心酸。

莺莺对燕燕，小小对端端。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至圣不凡，嬉戏六龄陈俎豆；

老莱大孝，承欢七衮gǔn舞斑斓。

［注］豹变：《易.革卦》：“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意思是君子的变化象豹一样，越来越有文采。喻润色事业，或迁喜去恶。虎踞句：诸葛亮论金陵的地形，说：“钟阜龙蟠，名城虎踞。”李白诗：“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莺莺燕燕：钱塘范十二郎有二女，曰莺莺燕燕，为富民陆氏妾。宋诗人张子野八十娶妾，东坡作诗嘲之，有：“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之句。小小端端：钱塘妓女苏小小，亦名简简。白乐天诗：“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端端：唐代名妓，姓李。诗人张祜作诗嘲之，有“鼻似胭脂耳似珰”之句。李乞致之，乃题曰“觅得黄颙（yóng大头）被绣眈，善和坊外取端端；扬州今日浑成错，一朵能行白牡丹。”或曰：“李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一时粉黛不匀也。”兰水二句：是杜甫《九日兰田崔氏庄》一诗的腹联。至圣二句：《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zǔ祖）豆，设礼容。”“俎豆”见佳韵第二章“陈俎豆”二句注。又解释为至圣系指孔子，亚圣系指孟子。此处“至圣”，应为“亚圣”之误。老莱二句：老莱子，传说中的古孝子，父母年迈，无以为欢。他虽也年纪很大，但仍穿上花花绿绿的幼儿服装，在父母面前嬉笑，引逗双亲开心。

天香

十五删

十五删·其一

林对坞wù，岭对峦。昼永对春闲。

谋深对望重，任大对途艰。

裙袅袅niǎo，佩珊珊。守塞对当关。

密云千里合，新月一钩弯。

叔宝君臣皆纵逸，重华父母是嚚yín顽。

名动帝畿jī，西蜀三苏来日下；

壮游京洛，东吴二陆起云间。

嚚yín瞽gǔ

［注］裙袅袅二句：袅（niǎo鸟），随风摆动的样子。佩，古代女子头上或身上的佩饰。珊珊，玉器叮咚的响声。当关：把守关隘。李白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叔宝句：南朝陈后主，名叔宝，历史上有名的荒淫皇帝。他经常召集江总、孔范等十个文人在一起饮宴，称为“狎客”，让张贵人等八名妃嫔与之交错而坐，整日纵情声色。重华句：重华是帝舜的名。相传他的父亲瞽（gǔ古）叟和弟弟象品行都很坏，曾多次设阴谋准备把他害死。嚚（yín银）顽：愚蠢而顽固。瞽（gǔ古），瞎。《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名动二句：三苏，指宋著名文学家苏洵（字老泉）和他的儿子苏轼、苏辙。他们都是四川眉山人，名震一时，人称三苏。帝畿（jī饥）：我国古代称靠近国都的地方。这里同句中的日下都指都城。壮游二句：二陆指晋文学家陆机、陆云兄弟，大有才名，人称二陆。他们在东吴亡后，都来到洛阳从政。据说一次陆云遇到荀隐，互相自我介绍，陆说：“云间陆士龙。”荀说：“日下荀鸣鹤。”云间：江苏松江县之古称。

天香

十五删·其二

临对仿，吝lìn对悭qiān。讨逆对平蛮。

忠肝对义胆，雾发对云鬟。

埋笔冢zhǒng，烂柯山。月貌对天颜。

龙潜终得跃，鸟倦亦知还。

陇树飞来鹦鹉绿，池筠yún密处鹧鸪zhè gū斑。

秋露横江，苏子月明游赤壁；

冻雪迷岭，韩公雪拥过蓝关。

［注］悭（qiān千）：吝啬。讨逆句：讨逆，讨伐坏人。蛮，旧指南方少数民族。埋笔冢：陈、隋间僧人智永是著名的书法家，相传他写字用笔积十八瓮，后埋成一墓，号曰“退笔冢”。烂柯山：《志林》载，晋人樵者王质入信安山，见二童子对奕，一局棋未终，斧柯已烂；回到家乡，家乡已经过了几代，完全变了模样。刘禹锡诗：“怀旧空吟闻管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柯，斧柄。龙潜句：《周易?乾卦》：“初九，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比喻人或事物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发展过程。鸟倦句：晋陶潜《归去来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秋露二句：元丰四年，苏轼曾月夜泛舟赤壁，作《前赤壁赋》，赋中有“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等语。周公瑾以火焚曹兵，石壁皆红，故名赤壁。冻云二句：唐文学家韩愈，以上《谏迎佛骨表》触怒宪宗，被贬为潮州刺史，行程中至蓝关遇雪，写了一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是诗中名句。又传说唐韩愈之侄孙湘子，幼有仙迹，出外数年不返，韩公寿，湘忽至，书一联于壁上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未几，韩公谏迎佛骨上表，遭贬至潮州，果经蓝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