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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偏北,再有三天就数九了】
(2014-12-19中午12点半-下午2点)
来客长留诗意里。故国风光,三千里冰封,一万里雪飘。
北国的北国,塞北的塞北,东荒的东荒,应该是我的故乡,呼兰河。
这大雪十月,正是林海雪原的腰窝里,冬天也深得拔了顶,天地一片白毛。鹅毛雪,今儿一老早就漫天盖地,峨峨不止了。
半大上午子,我顶着沸沸扬扬的雪,去老地方小酌。死冷的天,雪花却是热闹的,它给这冷漠的城市一份热烈。我喜欢雪,因为它干净,干净的东西总是充满着真善美。
雪天,我鬓角更白了,熬夜熬的,老得连我自己都不知所措。乡音无改鬓毛衰,不,我觉着大概是,乡音不改鬓毛衰。八年了,一晃,我搬离薛家屯。我长吁短叹。昨晚,看谍战剧《光影》,其中出现贺知章这句诗,说乡音难改。勾起了我的愁肠,今早打盹,就梦到了故乡人,赵二、王新海……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那些过往的细节,只有自己知道。
雪下大了,那小酒馆里,我听几个老娘们攋大膘。一个说再有三天就数九了,当然包括今个,现在能赶上三九四九冷了。这么冷,街上车子再也不疯狂了,都安了雪地胎。滑溜溜的雪季,人心能像车轮一样,也可以防滑吗。
清晨,楼下,这片初冬的林丛,枝桠挂着一些风声,一动也不动。我的注视,连同落雪,赤裸裸。此刻,我只担心,某一根突然颤栗的枝条,银花玉屑掉下来,会摔痛。
像似制造紧张空气式的,人们都关好窗子,却又不进屋,在外面暴走,狂奔。是啊,顶着许多许多的雪花,白茫茫,走圈,别有一番惬意。一个字,爽!比起街舞来,比起其他城市户外运动,这样晨练,让人热血沸腾。
昨夜,寒气肃杀,却没有阴风四号。小城沉闷成一记冒了白烟的哑雷,积雨云似的云气,黑糊糊横在那,压在城头。夜色黑而浓,旷野上想必是相当恶劣了。大马路上空成了红色,红云,这是近年来独有的城市夜景。灯光散射反射的结果,搀杂着雾霾等因素,不过也是一种奇观了,在极冷的塞北以北才有。
今早9点,我一撩开大吊帘子,呀,猛吃一惊。下了,昨晚就不带劲,要下而未下。
纷纷洒洒!后窗子早就结满了白雪,霜花,密不透眼了,冷至极限才会这样。一雪成愁,乡愁,雪是最容易勾起乡愁的东西了。故乡在北边,北窗难望啊。来春一定回去,我恨不得咬断舌头,告诫自己。
乡愁如潮,雪花如潮。雪中的一切模糊了,变得高大了,也渺小了,切近了,也荒远了。小城成了雪原上的小矮人,如同坐落在大靠背沙发上,天生的腿短,够不到地皮,泥塑似的,瑟缩在这冷冬。
噪音这时节消失了,比熄灯还无影无踪。若是夏天,大家都躺下休息了,铺上床下,还有蛐蛐。冬天,只有风声呼啸,这最讨厌了,就似缺少公共意识——老北风才不管这个,它是自由的。它扯着大舌头,呜呜呜呜,一直狂吼到来春。
高速封了,山区公路状况多了。在山海关以北的地方,一切都白了眼,雪的世界,雪的摇篮。平原以北,有了雪,沟壑不再荒芜。东北偏北,雪是大平原最娇美的打扮。瑞雪兆丰年,瞧,有啥能比这雪更充盈,更美气。我曾经种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单凭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把乡愁抹杀掉。
下吧下吧,下大吧下大吧。雪的版画,不须一文钱。我独自,伏在玻璃上,沉默成一朵净洁的冰花。我登临高楼,俯瞰,听雪的飘落。自己的灵魂,娇柔的雪,奔放的雪。远眺,日薄西山,雪原渺茫,人生啊,落日苍海里的一滴泪水。
大雪的塞北,的确美。大雪天,我哪也不去,不必远游,不需要那个。我就固守在冻土的大地,等候春天来临。我只选择隐忍,决不轻言死亡,严寒只能磨炼我的筋骨,却扼杀不了我对生活的渴望。
也许,此刻江南,小雪了,可丝毫没有冬天的迹象。花儿们正不甘寂寞,月桂开了,栀子怒放了,而塞北以北,雪花啊诗潮一样,奋力而来。雪花啊,从不隐隐约约,从不渺渺远远,从不遮遮藏藏。
我喜欢寒冷,所有能豪饮的关东汉,都这样。冬天不冷,我就浑身发痒,甚至驴儿那样撂蹶子,蹄子刨地,猴急。
天冷了,能够一壶烈酒怀乡,是啊,我已经眺望得太久了,身体内的春天夏天秋天,不停叠加回放,以至于房前屋后,兜着圈。大地上所有的植物都已死去,惟有乡愁不死,它在等待一场真正的北风,宁肯被风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也痴心不改。
封门雪,冒烟雪,追逐着鸟群的雪,吞没了老棕熊的雪。就横亘,就突兀,就缠绵不止,就舍生忘死的,堵住了去路,堵在了故乡的门口。高高的白杨林,长长的白树挂子,那个童话的世界啊,我的童年,那迫近年关的社火,那高高挂满的红灯笼。
村里村外,天籁之音呀,是雪,是雪,还是雪。是风,是雪一样透明的风,老北风。炊烟纠缠着风雪,袅袅升腾,喔喔的啼鸣,一声连着一声。
故乡的生活啊,为何,总是这样的煽情。
这小城,似乎不是我的家,总那样陌生。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不适合疯长诗情。
今早,我戴着狗皮帽子,穿着老羊皮袄,习惯的,拢一拢两鬓的霜花。这是故乡时候的姿势,是拾掇农具的姿势。新鲜的日子啊,在故乡等着我,我是炊烟养大的灵魂。瞧啊,我睫毛上,跃动着乡愁,串串晶莹,霜花,泪水,冻冰。
故乡啊,故乡雪,能让自由成为一种写作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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