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书编修者须知
作者 程宝庆
自民国赵元任1922年编修《国音新韵》肇始,迄今已近百年,新韵版本不知几何。然 诗词界鸡同鸭讲,莫衷一是,原因何在? ——修韵者不得音韵学要领,论韵者无音韵学常识! 就新韵而言,许多修韵者连汉语拼音都不懂。不懂汉语就如同古人不懂反切。辨音之不知,如何论韵?如何修韵? 笔者以为,凡立志修韵者,当先修音韵学课程,至少也要掌握以下音韵学知识: 一、什么是押韵 什么是押韵?不知押韵何谈分韵?不知分韵何从编修韵书、韵典? 《说文解字》中说:“韵,和也”。就音韵学而言,韵就是和谐悦耳的声音。 中国古人发现语音之间存在一种互相谐音的现象,将这些互相谐音的文字放在诗文固定的地方(一般在句尾),诗文读起来就十分顺口、悦耳,这种现象就叫做押韵,又叫谐韵。例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其中,鸠、洲、逑三字之间就是押韵关系。 有人说押韵是古人韵书规定的,古人划在一个韵部的字就具有押韵关系,否则就没有押韵关系。大错特错! 押韵是语音中一种自然现象,韵书只是人们对这种自然现象的归纳总结。所以,文字的发音有谐音关系即可押韵,没有谐音关系就不可押韵,不是谁规定的。 二、字音之间为什么会押韵? 为什么有的字音之间存在押韵现象?如:鸠、洲、逑;为什么有的字音之间没有押韵现象?如:关、在、窈、君。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押韵的原理。 我们知道,文字的读音由声母、韵母组成和声调组成;韵母又由韵头、韵腹(主元音)、韵尾组成。比如:装,其拼音组成为zhuāng,zh是其声母;uang是其韵母;韵母a上面的-表示声调。 韵母uang中,u是韵头,a是韵腹,ng是韵尾。韵母可以没有韵头,没有韵尾,但不能没有韵腹。韵腹是韵母中读音最响亮,开口最大的音节,所以我们又将韵腹称作“主元音”。 经过十多年的研究,笔者发现: (一)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声母无关,与韵母相关。 比如:百(bai)、办(ban)、比(bi)、布(bu)这些文字的声母都是b,但是它们之间并无谐音关系。 (二)在韵母中,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韵头无关,与韵尾相关。 比如:断(duan)、快(kuai)、官(guan)、广(guang)韵头都是u,但这些字音之间没有谐韵关系。 (三)当两个韵母的韵腹(又称主元音)相同时,字音之间存在谐音关系,但谐音关系并不完美。 比如:奔(ben)、门(men)、分(fen)、根(gen)与崩(beng)、萌(meng)、峰(feng)、登(deng)之间,拥有共同的韵腹(主元音)e,它们之间是存在一定的谐韵关系的,但是,它们之间的谐音并不完美。 (四)当字音之间韵母的韵腹(主元音)与韵尾完全相同时,字音之间存在完美的谐韵关系。 比如: 奔(ben)、门(men)、分(fen)、根(gen)之间拥有相同的韵腹(主元音)e,并拥有相同韵尾n,所以它们之间具有完美的谐音关系。 同理,崩(beng)、萌(meng)、峰(feng)、登(deng)之间拥有相同的韵腹(主元音)e,并拥有相同的韵尾ng,所以它们之间具有良好的谐音关系。 (五)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声调无关。 笔者将这一分析研究方法叫做——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笔者运用这一方法揭示了汉语字音之间产生押韵现象的基本原理。 这一方法是现代汉语韵部划分的基本理论依据和基本方法。
三、韵部划分的准则是什么? 编修韵书的核心课题,就是韵部划分方案。音韵学界、诗词界对新推韵书是否合理,是否科学,是否适用等问题的争论,其实质是关于韵部划分方案的争论。而韵部划分方案的核心问题,是韵部划分的准则! 根据“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我们可以制定一个比较严格的韵部划分准则,也可以制定一个相对宽松的韵部划分准则。是从严,还是从宽?这个尺度可以提交音韵学界、诗词界广泛讨论。但是,我们首先要制定一个准则作为讨论的基础。 方案一、严式准则:韵母的韵腹(主元音)相同,并且韵尾相同。 方案二、宽式准则:韵母的韵腹(主元音)相同。 两个方案的差别在于,严式方案每个韵部集合的元素比较少,谐韵效果也就更完美,但是韵部数量就会比较多;宽式方案每个韵部集合的元素比较多,谐韵效果也就比较差,但韵部数量会少一些。 许多人认为宽式方案比较好,容易把握。实际上,正是因为宽式方案具有宽泛的特点,读者使用起来反而难以掌握,容易串韵。所以,笔者倾向于支持严式方案。
四、韵书的基础语音 基础语音就如同乐队的定音鼓、定音锣,没有基础语音这个起点,韵书就是空中楼阁,无处生根。 韵书使用的语音,必须是基于同一时代、同一地区的语音,这个语音就叫作基础语音。 《切韵》是以哪个地方的语音作为基础语音,《切韵序》无明确交代。但是,《切韵》一定是有其基础语音的。后世韵书从《唐韵》到《佩文诗韵》都继承了《切韵》的基础语音。音韵学界称之为“<切韵>语音体系”。 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使用的是“中原之音”;明代《洪武正韵》使用的是“中原雅音”。清代中期戈载所编修的《词林正韵》实际上是以当时北方官话为基础语音,对平水韵做的一次全面整合。所以,《词林正韵》比平水韵更接近我们现代汉语普通话。 我们现代人编修韵书当然要用普通话作为基础语音。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做起来往往立马出现偏差。比如,“间”今音读jiān,古音读gān;“闲”今音读xián,古音读hán。但《中华通韵》将ian/an/uan/üan划入了一部。显然,《中华通韵》课题组没有坚守普通话这个基础语音,而是让新韵混入了切韵音系。
五、应该用什么方法研究韵部划分? 从《切韵序》的表述:“因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欲更捃选精切,除消疏缓。萧、颜多所决定。魏著作谓法言曰:向来论难,疑处悉尽,何为不随口记之!我辈数人,定则定矣。”我们可以看出,古人在研究韵部划分时采用了以下研究方法: 首先是反切法。所谓切韵,就是用反切的方法获得文字声、韵、调。反切是古人的拼音方法,是用两个汉字相拼给另一个汉字注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 其次是“共识法”。即课题组成员根据反切辨音的结果,并根据大家的共识将某字划分到某个韵部; 其三是“裁定法”。即当课题组成员“语感”不一致,争论不休时,由某个权威裁定某字应该划分到某个韵部。 受音韵学研究成果的局限,古人也只能采用上述研究方法。 排除千百年来人口迁徙,语音流变因素的影响,至现代平水韵(<切>韵音系的代表作)有40%以上的文字已经不能谐韵(笔者做过分析统计),应该与古人的研究方法不完善,基础语音不规范有关。 从近百年来推出的各种版本的新韵韵书看,修韵者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主要如下: 1、以汉语拼音作为辨音工具; 2、以国音或普通话作为基础语音; 3、祖述法,即继承古人的韵书编写体系和语音体系。如黎锦熙先生在其《中华新韵(1941版)》中,就强调其祖述《中原音韵》; 4、语感法,即根据韵书作者或部分权威人士对字音的语感,决定将某字划入某个韵部。包括《中华新韵(1941版)》在内,新韵韵书基本都采用了这个办法。 5、统计法,即运用统计学原理,运用现代计算机技术,寻找古人、今人写诗用韵的交集,然后根据各种交集确定韵部划分方案。 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出版的《中华通韵》就是采用了这个办法。 此外,杨亦鸣教授《中华通韵》项目采用的“类聚”法,其实质也是统计法。 6、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笔者所编写的《汉语新韵》即是采用了这个研究方法。其实,2015年版《中华新韵(14韵)》也引入了这个方法,这是个很大的进步。但是,由于作者未能真正理解这个方法,导致韵部划分方案的混乱。 此外,还有物理学家试图引入电信学“声音延宕”理论研究韵部划分课题。 笔者认为,除了“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其它研究方法都属于直感和经验的范畴,都是非科学的方法。 现代汉语普通话已经十分成熟,已经标准化和普及化;汉语音韵学理论已十分完善和科学,已经能够从语音、韵母结构角度深入、学科的解释押韵现象,已经能精确的定位韵部划分边界。所以,“韵母结构音素分析”应该是研究韵部划分方案最科学、最先进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