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于构篇 富于涵蕴 徐正云诗词略说
不信东风也徇私,乌蒙独放一枝奇。花开五瓣清香透,人护十年腕肘持。 霜作友,雪封姨,格高韵胜有谁知。看梅我谢天公赋,破腊传春共此时。
这是《黔西北诗词》2017年二期中的一首词《思佳客》,作者徐正云女士。《思佳客》即玩词者们极为常见常填的《鹧鸪天》。看其词句,即使没有下阕中的“梅”字读者也会想到这是咏梅。“霜作友,雪封姨”,“霜、雪”明其时令环境,暗及梅。“封姨”又称封夷,古代神话传说中的风神。宋张孝祥《浣溪沙》词:“妬妇滩头十八姨,颠狂无赖占佳期,唤它滕六把春欺。”至于“破腊传春”那就更非梅莫属了。倒是“人护十年”不知何指,但不难,因为这首词是“庆祝《毕节试验区》创刊十周年”中的一作,这“人护十年”就不须注解了。我们应该欣悦钦佩的是这首“应景”词作别出心裁,不落俗窠。祝贺嘛,谁不是大唱赞歌,述功摆谱,溢美沫飞,最后说一些前景无量加油再战之类的现存话。实在俗得令人生厌而又别无它法,而我们生逢盛世,每天几乎都有要贺要颂的课题、文债。徐女士未必不苦于此,然而今天她跳出了老祖宗们“定下的”“别无二门”,偏偏来了一个“另辟蹊径”——以咏梅作贺并相勉。毫无疑问这“梅”就是《毕节试验区》,比得超凡脱俗高雅清芳。明白了这一意象,开首二句正话反说,先“果”(东风也徇私)后“因”(乌蒙独放)(或曰先揭短后摆事实),然而作者“不信”,后直陈这是“毕节人”“十年腕肘持”的必然结果。构篇故用抑挽,词面波澜频生,妙哉! 这种“妙”在徐女士的诗词中还常见到,比如七绝《为灵峰寺参禅者戏作》诗曰:“不羡权门不爱钱,得逍遥处是参禅。悟空入定寻何处?寺在寻峰九仞巅。” 入定即入于禅定,神志进入什么α波状态(或曰变性意识),入定与参禅未必是一回事,这里不是宣讲佛理,不必顾忌确谬。孙猴“入定”在那人迹罕至的“九仞巅”,你呢,处“逍遥处”轻松愉快,参什么禅,相隔十万八千里,真是自欺欺人。小诗巧于构思,不正面揭露讽刺,而揶揄在其中也,故曰“戏作”。再如《毕节公园园角闻梅》:“园角塘边染绮霞,寒梅衬出数竿斜。路人休怕春风冷,香透罗衣是此花。”三句跳转,劝人“休怕”,紧承回答原因——“香透罗衣是此花”,令人喜还来不及,还怕什么呢,有趣。又,《浣溪沙· 游总溪河获犬形图状奇石一枚喜赋》上阕写入山之程,突出“浮花漱玉不贪看”,为引出后文作反衬铺垫——“既是米南偏爱石,那知嗜欲却随缘,(笔者:妙,富于哲理)衔衣赚得狗儿还。”得意之情溢于文面。 诗者,持也。这“持”可能也包含了“惯”,习惯、固定思维。有人说当今的诗词是“仿出来的”,此说虽不中听,但不假。我书房中的百多种诗词期刊报纸,每天网坛见到的“潮水般汹涌”的“平仄顺口溜”,尽管版主们褒词用尽,“精华”滥加,当然也有好的,然而多数都平淡无味,连“水”(不是矿泉水,)也够不上。徐女士的诗词当然绝不都是佳构,但只要有《思佳客》这样别出心裁的应景词章,有类似上举这些“工于构思”之作,也就大可令人青目了。这是我读徐女士诗词的第一个感觉,也是认定。 其二,徐女士的诗词富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底蕴,略曰“富于涵蕴”。涵,包含、包容,浸润润泽;蕴,积聚、收藏,即所写所咏还得细味一下,甚至还得“查查”字典和资料。请看
一领騒坛说甚奇,禀承秉柄出娥眉。仔肩甘负行担重,导路何愁引步迟。 崇嘏赋,谢家诗,因风柳絮待留题。成新追艳无须问,鸣佩惊人定有期。 ——《思佳客·呈葛美佳女史》
词中有些字词必须解释:“女史”,古代女官名,以知书妇女充任,掌管有关王后礼仪等事。或为世妇下属,掌管书写文件等事。二、对知识妇女的美称。三、古星名。这里取第二义。“秉柄”,源出宋高宗的《文宣王及其弟子赞》:“温温子里,入闻至圣。揽道之华,秉德之柄……”“秉”,手拿,手持;“柄”,器物的把儿,比喻。即强调人要坚守道德(他就无德,另论)。“嘏赋”,嘏(音古,也音假),祝寿;赋,颂体文章。至于“娥眉”(蛾眉)、“谢家诗”、“鸣佩”(应该是玉旁佩)等等也有“典故”,一般人都懂不必再解。 在《<芈月传>片段看后联想》中,有“堪想当年武媚娘,蛾眉队里出君王。风骚早领唐前事,膺籙枉劳效主张。”“膺籙”即“膺籙受图”(膺籙受图)意为 :一、谓帝王得受图箓应运而兴。图,河图;箓,符命。 二、道教谓经过修炼,受天地道箓而名列仙籍。这里是讽刺武则天迷倒昏懦之君终于窃得了皇帝实权,后公然称帝改朝。“枉劳”既讥讽又有怜惋之意,她“白操了心”……“诗无达诂”,究竟何意,只好私下秘问作者了。在《鹧鸪天谒“四海农庄”兼呈大亮先生》中,有句“可堪寸草春晖报,求鲤眠冰愿可酬。”“寸草春晖”即“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求鲤眠冰”说来既感人也悲怜,作者注曰“化用《二十四孝故事》中王祥求鲤纪事”,实在太残酷太荒唐,我们的传统文化、道德糟粕多矣,今人怎可全盘受之!这里用得不好(当另论,不展开)……不用更多举例,在徐女士的诗词中此类“典”或“故”,古语和常识常见。这里要界定今天我们还应不应该用典,论家观点不一,我认为不可全废不可多用更不可混用。宋代黄庭坚说:“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袁枚则强调“用典如水中着盐,但知盐味,不见盐质。”(《随园诗话》)一是说用之大有妙处,一是说如何用才妙,都未说不该用。当代论家说白话入诗,往往彰显了一种大家风范。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不经意之间,却四两拔千斤,化腐朽为神奇……白话入诗必将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似乎反对用古人语言更反对直用典故。但是他又强调:诗词“口语化”一走向极端就成了“口水化”,到了这一步,那就真的是一点诗味也没有了。可怕。这些高论我们都恭而聆之,如何实行就悉听尊便了,徐女士大可“持之”“续之”,注意别太偏僻古怪(好在她诗词中尚未至此)。 评说一个诗人的作品实在太易又太难,前者是无论从哪方面开论都可滔滔万言,后者是实在难得说准至确,避免挂一失万,且既不谀(今人善此作者也乐于此)也不委蛇(音移,其一义“随和应付”),指点不足甚至疵谬,评中带有启迪导引,至少能让作者从中明了些“确实存在”,让读者较准确地了解其人。我不才,尽管心诚至虔,但显然难臻此至境。然而还是说建议一二: 一是作赞类(具体某人某事)防止近谀,溢美太过不好,如某某“八斗无亏企业才”、“笔走三千字(犹少),谋传百万家”(《毕节》一刊印多少?)。二是力避诸如“因是三农政策好,近来水面不收租”、“太齐人上寿,因沐党恩宽”之类口号,诗用“诗家语”。三是讲究“邻于理想不违自然”,防止再出现“三月平湖半顷中,日宣冰解正熏风”(熏风,夏季风)的误用。余不赘。 2017年9月13日于化谷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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