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

扬之水 · 发表于 2017-9-18 23:07

繁重的教学压力和琐碎的事务压抑了我对美妙诗歌的热爱，我只能在课堂上偶尔向我的学生们吟诵几句。大多时候，我的吟诵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课堂的插科打诨而已，不会激起他们心湖上的涟漪。我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没有反应、没有心灵交流的吟诵。

第一轮质检成绩公布之后，像往常一样，教室里沸腾了起来。有的满心欢喜，有的眉头紧蹙，有的默默流泪，期间夹杂着叫嚷、抱怨、打趣等噪杂的声音。这样的状况我早已时空见惯，只是按部就班地找了几位孩子进行个别交谈，向他们提出了一些要求。无意间，我发现一位叫晓莺的孩子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试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由别人喧哗吵闹。她一向如此，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激起她心湖的微澜。我觉得她的内心就像冬天里被冰冻的湖面。我曾试图和她交流过，然而没有任何反响，久而久之，对于她，我也只能感到惋惜。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准备着接下来的课程。

一位衣着朴素的妇女走到我的面前，腼腆地向我询问：“您是语文老师吧？”

我很意外，这么早就有学生家长找我。

“是的，您是……”

“我是晓莺的母亲，我今天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我女儿在学校的学习和表现情况。”

我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向她详细地介绍晓莺在学校的情况。同时顺便提到晓莺内向的性格。她认真地听着，期间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晓莺成绩不稳定，除了语文成绩较理想之外，其它科目的学习还需更加努力，我对她还是抱着很大的信心。”

她看出了我边谈话边收拾资料预备上课的情形。

“我非常感激老师们对她的关爱和期望。”

转身即将离开，但我感觉得出她有些迟疑。

“您有事尽管说，要不我先到班上交代一下！”

“不必了，老师，我女儿非常爱上您的课，她对我说她喜欢听您吟诵诗歌。有好几次，为了完成您布置的每周作文练习，在家里整天走来走去，不停地思考构思。她说她很希望能写出让您满意的作文！”

惊讶之间，我正打算向她嘱托几句，没想到，她竟然向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我赶忙伸出手阻拦。她直起身，从斜背的包里拿出一盒东西对我说：“这是我女儿前一段时间亲手做的风铃，她说她不好意思亲手交给您，一再恳求我到学校把它转交给她的语文老师！这孩子，太内向了，不善于表达。”

天哪！我没想到，平静的湖面之下竟然有灼热的水流。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惭愧，剩下的还是惭愧。

这件事之后，我找了个机会，向晓莺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希望她将来能经常和我联系，告知我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可是，她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只给我寄过两本叫《雏燕》的诗刊，是她担任高中校园诗歌协会主席时亲手编辑的专辑，里面有三篇她写的文章，两篇散文，一首诗歌。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写的：

“夜空中的星星在闪着微弱的光芒，可是，你别忘了，她也有一颗灼热的心！”

“时间在指尖静静地流走，梦想永远在将来！”

“当你在抱怨时，请别忘了，有多少颗关爱的心在为你祈祷！”

“你不需要去表达什么，有些人永远存活在你的生命记忆里！”

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呀，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把她赠给我的风铃悬挂在我家的阳台上。十多年来，我数次为它重新串过断掉的彩线。

每天清晨，我都会用湿布轻轻地擦拭这串风铃的每一根丝线、每一粒心形的玻璃坠子以及银白色的金属管，而后坐下来静静地聆听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清脆美妙的声音。这声音伴随着风的节奏，时而单调，时而杂乱，时而交鸣，时而静默。有时，玲珑的坠子和金属音管在旭日的照耀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月光下闪烁的湖面。风铃的顶部连缀着一张心形的彩笺纸片（我曾数次重新更换和描画过），纸片上画着正在草地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其背面写着一句话：

“当风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思念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