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评当代诗人的一首绝句 半山楼以为, 诗坛活动中最难之事, 莫过于评论别人的作品:你若说一堆假话套话,奉承别人,泛泛而论;这种评论谁愿看?你若说真话,崇正指谬,直言得失而得罪别人;这种评论谁愿意写呢?所以老朽素来不随意置喙也. 最近我偶尔在一本[作家出版社]印的诗集中,读到一首当代诗人的诗,题目为<喜雨>:
烈日炎炎照上苍,霎时瓢泼雨浇汤.
空调电扇都休歇,酷暑高温一扫光.
这首绝句,其平仄,韵脚都合格律,无懈可击.这种诗正因为合乎格律,反而败坏了格律诗的声誉.现时诸多诗刊中,这种诗多,读不上口,因此,要说当今能葬送中华诗词的,我倒是以为不在于它的格律之难,而在于它的格律之易了.这种平仄歌词,极易凑成,长此以往,谬种流传,便足以断送传统诗词了.
诗因受字数限制,故特别讲究含蓄,精炼;上例<喜雨>,用写散文的笔法,花掉一半篇幅,一共才说得"烈日","瓢泼雨"二事.多处字义重复:烈日即炎炎,太阳当然是在天上,不必反复交涉.第二句的暴雨来得突然,事前没有丝毫迹象,让人觉得是晴天霹雳一般.且句式陈旧,表意直露,了无诗味.更糟的是这个"汤"字,"汤"之本意是指沸水,如:扬汤止沸,赴汤蹈火等.这位诗人为了凑韵,竟然不管温度高低,真是无知,留下笑柄.第三句本该拓开一笔来写,但诗人仍旧局限于:"降温"这一狭隘思维中,虽然诗中连用两个电器名称,貌似新事新声,其实苍白俚俗.尾句酷暑,高温属同一概念,好比是"关门,闭屋,掩柴扉"一般叠床架屋,显得捉襟见肘."一扫光",象是气雾杀蚊剂的名称,使人歧义,误以为是雨后纳凉时用其灭蚊.此诗题为喜雨,喜从何来?顶多是大雨降温,一己之喜而已,立意不算高尚.就内容看,除大雨降温之外,别无他物,一杯白水,空自浪费印刷纸张.记得宋朝曾几<苏秀道中>诗云:
"苏秀道中,自七月二十五日夜大雨三日,秋苗以苏,喜而有作。
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
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
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
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诗人不止是自己喜雨(欣舞);同时还想到农民巴望收成的心情比自己更急切.如此境界,比暴雨降温的一己之私高尚多了.
陆游有一首同题材的绝句,抄如次<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臥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陆游写此诗时已经六十八岁,退居山阴老家.可他在孤村夜雨中,不因老而悲,还想为国效力,投身抗战.这种心境岂是同大雨降温自己舒服的俗人可比.陆诗起,承两句,並不急于描写风雨,只是铺陈,蓄势,写自已晚年困苦而豪气未除.到第三句才笔锋一转,写到风雨,又用夜阑,卧听,的特定环境作烘托.尾句妙绝,夜深凄冷的风雨声传到诗人耳中,变成了铁马冰河般的杀敌之声.这既是冷雨凄风的形象写真,又是金戈铁马跨越冰河的战场景象之想象.故其意境丰满,气势磅礴,,比喻生动且与上面的"戍轮台"呼应.其爱国情怀跃然纸上.由此可见,同样的题材,人品有高低,诗品便有高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