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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7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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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李程律赋《日五色赋》细读【羊注:网络佚名百度资料】
李程(765-841),字表臣,陇西人。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年)以殿试夺魁,为陇西历史上又一名状元。
据史载,李程自幼喜读经史,早通文章。他以进士科试题《日五色赋》一举夺魁,状元及第。一时名震京城,仕途亨通。德宗时任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翰林学士(为内廷草拟文字的官)。顺宗时任员外郎(定额以外添派的官员)。宪宗元和年间(806-820年)先后任剑南西川节度行军司马、淮西部都统、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等地方官职,及兵部郎中、中书舍人、权知京兆尹事、知礼部贡举、礼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职。
敬宗宝历元年(825年),60岁的李程被拜为宰相,以吏部侍郎同平章政事(皇帝选大臣数人,给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义,简称同平章政事)。他为相主张勤俭节约;并奏疏敬宗,以厚德、礼仪、宽和治理天下;还设置侍讲学士,为皇帝讲授儒家经书及道家《道德经》等,深受敬宗器重,不久晋升中书侍郎(只授给有特殊资望者),改封彭源郡公。宝历二年(826年)免相,改任河东节度使。文宗大和、开成年间(827年-840年),历任河中尹,汴州、襄州刺史,司空(工部尚书的别称),司徒(参议国事的三公之一),右仆射(右宰相)等职。武宗会昌元年(841年),任东都留守。唐时,以洛阳为东都,皇帝出征或巡行时指定亲王或大臣为留守,可便宜行事。同年,李程已77岁,卒于任上,赠太保,谥号缪。
李程虽历经8帝,一生显达,可不矜细行,放浪不羁,颇具诗人气质。《旧唐书》本传称:"程艺学伏深,然性放荡,不修仪检,滑稽好戏,而居师长之地,物议轻之。"他在翰林院时,就有"日过八砖"之说,即一天能过目八页砖厚的文章,故以"八砖学士"著称。据说他一捧起书,就会入迷,忘记身边的一切。被北宋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给以"性懒"的评论。或许李程正是凭借了这些诗人的气质和灵气,才得以纵横驰骋、想象丰富,挥就了状元文章。
不过,李程的殿试夺魁却是幸逢"伯乐"的。当年,礼部侍郎吕渭管理廷试,主持科举。李程未试之前,就以善作诗赋闻名于世。应试那天,见进士科出题《日五色赋》,就巧妙地将颂日与颂圣融为一体,开首就直奔主题,以"圣德"、"日华"并提,第一句便破了题。然后以乾坤阴阳之说,自然向"君位"、"皇家"过渡,日、君并提,看似写日,实则写君,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全篇以旭日初升写起,以祥光普照结束,言已尽而意无穷,堪称科场应试之绝作。然而,此等佳篇,却未被初评的考官看中,第一天考赋,李程落榜。第二天考诗,他仍榜上无名。员外郎杨於陵深感不平,将李程的试卷底稿,带给主考官吕渭看,并问:"当今场中若有此赋,侍郎何以待之?"吕答曰:"无则罢矣,有则非状元不可也!" 杨於陵说,如果这样,"侍郎已遗贤矣,此乃李程所作"。吕渭急忙调试卷校对,果然一字不差。于是,险些被埋没的李程,才名列榜首。
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_____唐代李程律赋《日五色赋》细读
《日五色赋》是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进士科状元李程的试卷,它以“日丽九华,圣符土德”八字为韵,共378字,八韵中两平六仄,堪称唐代律赋的代表作,历来为人所称道。所谓“日五色”,指日晕有五色(青、赤、黄、白、黑)。《易传》曰:“圣王在上,则日光明而五色备……日者,众阳之精,内明玄黄,五色无主,以象人君。精精似青,翼翼似黑,玄玄似赤,缟缟似白,煌煌似黄,光照无主,不可以一色名也。”《礼斗威仪》曰:“政太平则日五色,政颂平则日黄中而赤晕,政和平则日黄中而黑晕,政象平则日黄中而白晕,政升平则日黄中而青晕。”《尸子》亦曰:“日五色,至阳之精,象君德也。五色照耀,君乘土而王。”这是一篇标准的天象类题材律赋,命题冠冕正大,限韵字“日丽九华,圣符土德”已明示这是一篇需要颂圣的作品。
兹以八韵将李程《日五色赋》分为八段,逐段细读如下:
1.德动天鉴,祥开日华。守三光而效祉,彰五色而可嘉。验瑞典之所应,知淳风之不遐。禀以阳精,体干爻于君位;昭夫土德,表王气于皇家。
此四句为赋头,乃第一韵,押麻字韵(华、嘉、遐、家),共52字,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三个单对和一个四六隔句对。首句“德动天鉴,祥开日华”即破题,阐述日五色之祥瑞乃君德所感之事理,气象高远,纯为议论,以虚带实,隐括全文。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评价说:“唐李程作《日五色赋》,首云:‘德动天鉴,祥开日华’,虽篇幅较长于词,亦以二句隐括之,尤有弁冕端凝气象。此旨可通于词矣。”第一联为紧句,第二、三两联为长句,第四联为隔句,属于轻隔。
2.懿彼日升,考兹礼斗。因时而出,与圣为偶。仰瑞景兮灿中天,和德辉兮光万有。既分羲和之职,自契黄人之守。舒明耀,符君道之克明;丽九华,当帝业之嗣九。
此五句为赋项,乃第二韵,押厚韵(斗、偶)和有韵(有、守、九),有厚同用,共60字,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四个单对和一个三六隔句对。此节举所见,述其感,描写和议论相结合,处处关合瑞景和德辉,将日象之明耀与君道之克明紧紧比附,承接自然。第一、二联为紧句,第三、四联为长句,第五联为隔句,属于疏隔。此节用“羲和”和“黄人”之典,羲和是传说中夏仲康王的天文官,《尚书·尧典》说:“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离骚》也说:“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又,《山海经·大荒西经》云:“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则此时羲和演变为太阳之母;黄人为守日之仙,如《太平御览》卷八七二引《符瑞图》云“日,二黄人守者,外国人方自来降也。”“黄人守日”比喻朝政清明,国力强盛。
3.时也寰宇克清,景气澄霁。浴咸池于天末,拂若木于海裔。非烟捧于圆象,蔚矣锦章;余霞散于重轮,焕然绮丽。
此三句为赋胸,乃第三韵,押霁韵(霁、丽)和祭韵(裔),霁祭同用,共42字,除“时也”二字为发语外,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两个单对和一个六四隔句对。“时也”作为“提引”类发语词,也称“句端语”,承上启下,起到转韵和转意的作用。唐人杜正伦《文笔要诀》是专论“句端”即语助词的著述,其云:“属事比辞,皆有次第。每事至科分之别,必立言以间之,然后义势可得相承,文体因而伦贯也。”此节纯为描写,首联虚实相生,具有象征意味,以时节澄明喻天下太平;次联描写阳光普照万象,大气磅礴;第三联聚焦太阳和霞光,以“圆象”“重轮”为喻,铺写绮丽锦绣之色。第一联为紧句,第二联为长句,第三联为隔句,属于重隔。此节用“咸池”和“若木”之典,咸池为太阳沐浴之地,日入而万物暗昧,典出《淮南子·天文》:“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若木”典出《山海经》。《山海经·大荒北经》云:“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4.固知畴人有秩,天纪无失。必观象以察变,不废时而乱日。合璧方而孰可,抱珥比而奚匹。泛草际而瑞露相鲜,动川上而荣光乱出。信比象而可久,故成文之不一。足使阳乌迷莫黑之容,白驹惊受彩之质。
此六句为赋之上腹,乃第四韵,押质韵(秩、失、日、匹、一、质)和术韵(出),质术同用,共80字。除“固知”“足使”为“提引”类发语词外,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六个单对。“固知”承上,从上节景象得出结论,所谓“畴人有秩,天纪无失”,使民以时之意,此联总领本节,第二、三联紧承其意,分别从“君”“民”言之,句句相承而错落:第二联照应“天纪无失”,示不废时之意;第三联照应“畴人有秩”,示合抱之意。第四联写景,分别从“草际”和“川上”着墨,示日光灿烂、雨露滋养之意,描摹鲜亮景色,尤为警拔。第五联由上联景色推导出天地永恒而万象更生的结论,立意高远。第六联再次由发语词“足使”引导,说明太阳泽惠时空,进一步提升立意的境界。第一联为紧句,其他五联为字数参差之长句。此节用“阳乌”和“白驹”二典,阳乌为传说中太阳里的三足乌,李善注《文选》之左思《蜀都赋》句“羲和假道于峻歧,阳乌回翼乎高标”曰:“《春秋元命包》曰:‘阳成于三,故日中有三足乌,乌者,阳精。’”。白驹:白色幼马,《诗经·小雅·白驹》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此处比喻贤能者。《庄子·知北游》则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此处用本义。
5.浩浩天枢,洋洋圣谟。德之交感,瑞必相符。五彩彰施于黄道,万姓瞻仰于康衢。
此三句为赋之中腹,乃第五韵,押虞韵(枢、符、衢)和模韵(谟),虞模同用,共30字。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三个单对。此三句进一步将“天瑞”与“圣德”相比附,二者洋洋浩浩而交感,才有天道之“五彩彰施”和人道之“万姓瞻仰”,在整齐的句式中显逻辑之严密。第一、二联为紧句,第三联为长句,叠词和数字对见出特色。
6.足以光昭千古,照临下土。殊祥着明,庶物咸睹。名翚矫翼,如威凤兮鸣朝阳;时藿倾心,状灵芝兮耀中圃。
此三句为赋之下腹,乃第六韵,押姥韵(古、土、睹、圃),共40字。除“足以”为“提引”类发语词外,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两个单对和一个四七隔句对。“足以”承上节而下,继续申述日光普照大地,万物咸受泽惠之理,第三联分别以传说中的动物凤、植物灵芝比喻自然界的鸟和藿,表达万物向阳而生命勃发之理,声色俱备,且有皇家气派。鸣凤朝阳之典故出自《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比喻有高才的人得到发挥的机会。灵芝为传说中仙草,《山海经·中次七经》云:“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李善注《文选》之《别赋》引《高唐赋》记瑶姬之言“我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精魂为草,实曰灵芝。”李程此处用“威凤”“灵芝”二物喻指杰出人才得以自由地施展才华。浦铣《复小斋赋话》在比较同年三首《日五色赋》时说:“《日五色赋》,唐人李程、湛贲、崔护三首。湛有句云:‘驯翚对而阻色,仪凤临而委质,光浮石壁,谓娲皇之补天;影入词林,疑江淹之梦笔。’又云:‘祥光旁烛,便宜连畛之瓜;瑞彩下临,更并建社之士。’非无颖思,终觉小样。又多用‘光、彩、烛、临’等衬贴字。李则云:‘足使阳乌迷莫黑之容,白驹惊受彩之质。’‘名翚矫翼,如威凤兮鸣朝阳;时藿倾心,状灵芝兮耀中圃。’何等矞皇典丽,固不独以破题擅长也。唐史称之为警拔,信矣。”此节第一、二联为紧句,第三联为隔句,属于杂隔。
7.斯乃天有命,日跻圣。太阶平,王道正。同夫少昊,谅感之以呈祥;异彼夏王,徒指之而比盛。
此三句为赋之腰,乃第七韵,押映韵(命)和劲韵(圣、正、盛),映劲同用,共34字。除“斯乃”为“提引”类发语词外,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两个单对和一个四六隔句对。“斯乃”承上启下申说天道与王道的关系,以“少昊”“夏王”对比说明“太阶平,王道正”必会“呈祥”,扣合题目和颂圣之旨。第一、二联为壮句,第三联为隔句,属于轻隔。此节用“少昊”和“夏王”二典,少昊为传说中黄帝之子,《尚书正义》曰:“少昊金天氏,名挚,字青阳,一曰玄嚣,已姓,黄帝之子,母曰女节,以金德王,五帝最先。”夏王指暴君夏桀,《尚书·汤誓》:“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传曰:“比桀于日,曰:‘是日何时丧,我与汝俱亡,欲杀身以丧桀。’”此二典相对,属于刘勰所说的“事对为难,反对为优”。
8.今则引耀神州,扬光日域。设象以启圣,宣精以昭德。彰烛远于皇明,乃备彩于方色。故曰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此四句为赋之尾,乃第八韵,押职韵(域、色)和德韵(德、则),职德同用,共42字。除“今则”“故曰”为“起寓”类发语词外,全由对偶句组成,包括四个单对。此节尾韵点题,以“日五色”为“启圣昭德”,神州光耀,皇明烛远,所以说“惟天为大,吾君是则。”在格言一般的语句中戛然而止,颂声悠扬。第一联为紧句,第二、三联为长句,最后为漫句。
从句式上说,全篇除用7个发语词外,全为对偶句,共有单对30个,隔句对5个;壮句2个,紧句10个,长句13个,隔句5个(其中轻隔2、重隔、疏隔、杂隔各1个),漫句1个。唐代佚名《赋谱》对标准律赋的句式要求是:“约略一赋内用六、七紧,八、九长,八隔,一壮,一漫,六、七发;或四、五、六紧,十二、三长,五、六、七隔,三、四、五发,二、三漫、壮;或八、九紧,八、九长,七、八隔,四、五发,二、三漫、壮;或八、九隔,三漫、壮,或无壮,皆通。计首尾三百六十左右字。但官字有限,用意折衷耳。”则李程本赋趋近于《赋谱》第二种规格,算是标准律赋。
从结构上看,此赋开篇破题,此后项、腹因有较多的发语词承上启下,转韵和转意自然,韵律和文意连贯紧凑,赋尾则首尾各一发语词,将作者颂圣的心声和盘托出,点题简洁有力。
从语言上看,文字雅丽典则,用典至少10个,用典来源既有儒家经典,也有源自道家和神话传说者,用典不算生僻,隶事均能妥贴。
从语义上看,此赋从题目到限韵字都决定了文意的意识形态化,为此,作者在选择意象包括典故意象,堪称矞皇典丽,气象高远。举凡“中天”、“万有”、“九华”、“天纪”、“天枢”、“黄道”、“景气”、“重轮”、“寰宇”、“太阶”等浩浩宇宙之物象尽纳篇中,“君道”、“王道”“帝业”、“圣谟”、“皇明”、“神州”、“康衢”、“锦章”、“德辉”等洋洋人世之物象全收赋里,用典也选择了“羲和”、“黄人”、“阳乌”、“白驹”、“威凤”、“灵芝”、“咸池”、“若木”、“少昊”等能够壮大气势的物象。在连缀这些物象时,作者将天象、人文比附应和发挥,虚实相生,声色俱备,文采灿烂,感情饱满,时而直接描写,时而比喻形容,伴随着精切的对偶、谐协的音律,在一派日光五色斑斓之中,圣德氤氲,皇恩浩荡,而作者也在这嘹亮的颂声中,奔赴曲江状元华宴,直至“一日看尽长安花”,而其仕途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清代李调元《赋话》不无艳羡地说:“唐李程《日五色赋》起句云德动天鉴,祥开日华,……今按篇中云‘非烟捧于圆象,蔚矣锦章;余霞散于重轮,焕然绮丽’。又云‘泛草际而瑞露相鲜,动川上而荣光乱出’。句句精神,字字庄雅。胜人处尤在‘故曰惟天为大,吾君是则’一结。”
当代诗人胡续冬从这篇赋中看出了联想的快感,他说:“在《日五色赋》里,我们看到的是在个人才力和表达陈规之间精心走索的技艺,它的惊险感、快感更多地是符号化的联想的涟漪,而不是经验从想象中迸发的创造性欢娱。在《日五色赋》里,书写者李程的个性仅仅蛰伏在‘音律谐协、对偶精切’里,我们看不到可以与我们的感受力通约的他的独特的经验。”(《诗不同,不足与谋》,《新京报》,2005年9月9日)我们认为,这种不是从经验中而是从联想中精心结撰的赋篇仍然充满着创造性的欢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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