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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明天就降温
(2014-9-23上午10点半,打算开笔,但耽误了,拖至下午1-4点半才写完。)
昨天(9月22日)半下晌,逛了菜市,感觉到季了,菜价该杀马扣槽了。因为,继小园菜罢园之后,菜农们彻底罢园了菜地。他们知道,明天就降温,霜冻来了。趁着还早,把露天的菜秧摘干净,免得冻了,一文不值了。这好歹拿来,能卖一个是一个。于是,菜市成了杂货店,成了旧物市场,成了菜品展览馆。彻头彻尾,成了地摊,成了大甩卖了。
这个苦夏,我掉进黄瓜堆里,不能自拔。黄瓜,彻彻底底的减肥,我本就皮包骨,这个秋天,秋膘怎么也补不起来。味口却大开,什么都往里装,胃袋撑得像个破网包了。今后,再往胃袋里装,可不这样便宜了,那是要涨价的,而且是长途跋涉贩来的,南方货,关内货。全是外来品种,不知喷施了多少药啊肥啊,不但块头大,口感差。而且,保质期超长,比如南边来的西红柿,一两个月都不烂,真是神了。蔬菜居然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困惑啊。于是,冬天里南菜背运多么红火,我一眼不瞟,再好吃,我也不敢买。
夏天时候,只早市一阵子就散了,整个浪一天,菜市还是大半截。今天我发现不得了,挤挤巴巴,一直拖到北尽头。白天下午啊,小散户们都来,他们摸透了人们心理,不贪早,尽日守在这。熙熙攘攘的,菜市延长一大截,狼尾巴似的突然撅起来了。一个个小地摊默不作声,没有吆喝,只有简单的问价,买不买没谁强迫。这里,不再有黑人的现象,不再有菜霸。农村大集一样,但大集是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耍秤杆子的,农村人更不老实,耍秤杆子。其实,靠坑蒙拐骗不会长久,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只有诚信和勤劳,你就不会白忙活。
这里,好宁静,比天空还宁静。菜价高的高,低的低,凝成了一团冷空气。一堆堆的茄妞子,小的不能再小,就是最小的茄崽子,茄娃娃,都揪下来了。那可是子弟兵,种子部队啊,都竞相拿下。那么大一堆堆的,小山一样,该有多少垧地的。那一大堆,该有多少棵呢。茄妞子,到秋还没长开的,就侏儒,成了小老茄子。有的是新生儿,可罢盆了,生不逢时,夭折就夭折吧,生老病死是天道。茄娃娃,茄宝宝们,茄妞妞们,成批量的上市了,最后一茬,幼女一样等着主人认领。
小茄蛋子,茄球子,最大的用处就是打酱,茄酱,就是把它和辣椒啊芥菜疙瘩啊,掺到一起一锅烩,加上浓盐和大酱,置于冷处贮存。既可当菜,又能当咸菜,大大延迟了秋味,能吃到上冻。这种习俗在呼兰河,尤其是乡间很普遍,就像废物利用似的,既经济又实用,既简朴又有味道。天冷了,下苦霜之前,屯里千家万户,都在清理小菜园子,大决战似的,把秧啊藤啊的薅掉,拔光,摘净。邻里老娘们之间,相互问:“你家打茄酱了没,打了几盆啊。”
霜冻的来临,意味着豆子生长期的结束,这时,黄豆必须完成腊熟,就是说必须黄熟到位,具备硬粒的韧度。否则,霜冻了就是弹簧豆子,膨胀着籽粒,水分大,没重量。霜是苦的,霜一来,打翻了一切。那些来不及的生灵,植物啊,小虫子啊,就戛然而止。霜欺万物,那惨状,五味瓶一样。而菜农却捷足先登,把许多惨状提前搬来,残渣啊余孽啊,不伦啊不类啊的,竞相销售,兜售,抛售。什么叫不拘一格,这才是?破了相。城里人最讲究品相了,买菜也是,俗话说货卖一张皮嘛。摆在地上,同样是黄瓜,他们宁肯买漂亮的,宁肯贵一些。他们吃菜就像挑选新娘子,转拣受看的,美感的,有气质的。但是,丑妻近地家中宝,到晚秋这季节,似乎都不再抬高门槛,因为菜的相貌大同小异,矬子堆里拔不出大个了。也许这是心理习惯,或文化现象,菜地里临穷末晚,压轴子的总是虾兵蟹将之类的,我也闹不清。
瞧啊,罢园的菜多么细小。小茄妞子啊,趔趔趄趄,勾勾巴巴,冻僵了的黑屎橛子似的。更像粗壮的黑泥鳅,黑不溜秋,小茄子才发育,大拇指粗,活像一截黑炭棒。再瞧,那小绿黄瓜,不就是冬天超市里罐头瓶的么,他们经过处理,真空一下,就身价倍增了。或者,被咸菜小贩儿一弄,大把大把的撒盐,跟盐丁差不多,冬天绿绿的,十几块钱一斤。秋后的黄瓜有味,小崽黄瓜最招人稀罕,主要是能腌咸菜,没有瓤和籽儿,如若拌在韭菜花里,那可是一等一的角儿。
今天太原生态了。带着根须,带着泥土,带着绿秧子,就拔下来,薅下来,往这一摆就开卖。看,那葫芦贝,似黄似红,沾着土可又粘不住,那是疏松的土壤,粘不住的。葫芦贝的缨子,绿泼泼,可以一起炖着吃。萝卜也带着萝卜缨,芥菜带着芥菜缨,萝卜的宽大一些,芥菜的更绿一些,都可以腌了。这时节,这几样菜的缨子,成了山芋,人见人爱,没有扔的,扔了很快有闲人拣走。有的专门捆成捆,给个一块两块的,就卖了。菜缨子是冬天里的宠物,它们保持着原始的绿,自然的绿。一点一滴的绿,在冬天里都弥足珍贵。
许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这时候,峥嵘的亮相了。比如,有一种鼓粒儿的紫豆角,地地道道,是油豆角。和北呼兰河的“大扁绿”一样,是稀世罕见的笨品种,炖来那味啊,堪称绝世之美。可惜了,整个一下,包括前几天,我始终未得一见,那大扁绿。大扁绿,不但绿,正宗的绿,可以长到老秋,直到下苦霜了,才终止生长。也叫老来绿,比大拇指还宽呢,修长修长的。那豆粒,像是永远鼓不起来,鼓到一定程度就不鼓了,所以,永远不老。说白了,就是它生长期超长,跟野生黄豆一样,植株旺盛。今天,这紫豆角,嗷嗷的紫,如不细看,误以为什么稀罕货!紫的几乎快认不出来了。还有黄豆角,俗称“豆子翻白眼”,一夏天了,始终不落价,秋底了还是稳着价,不过,整个菜市没一份两份的,估计基本上没货了。本地豆角,至此绝迹了,就是扭着脖子犟,这个轮回已经结束了。
原生态的,有特色的东西,没什么了。好在毛豆啊婆婆丁啊还有,那婆婆丁不是吃的,而是晒了搓碎了,冬天泡水喝的,是最好的消炎凉茶。除此,大葱土豆白菜,如潮而至,秋菜开始了。白菜还只是零零星星,但健壮的块头,就是秋菜嘛,这和大葱替代小葱一个理儿。真正到来的是土豆,大批量的到来,让人们措手不及,那种叫“尤金”的品种,35块钱一袋子,60斤以上。这是新品种,市民似乎不认账,还没深入到骨子里去。不认账,不等于赖账,并不拿新事物来顶账。他们自己知道什么是好饭,地里自然长的,才是最好的。但凡新冒出来的,不是高产,就是下猛药的,这样“加工”了的没了原味。大不如老的笨的,那是耐久的,经过时间熬磨出来的。比方说黄麻子、红鬼子、黄瓤子等等。而辽南佟二堡镇那地方,土豆老品种有“串地龙”,现在又出了个“卢引”。
人们安详的买着,卖着,反正是最后一记响锤了,卖不卖钱,卖多少,都无足轻重。五棵柳那边,一个叼着烟斗的老汉,极力怂恿我,说,再不买就没了,寒潮浩浩荡荡要来了。路人和小贩相互说,道喜似的:“明天啊就降温了。”回到家,我电脑上查了下气象预报,明天确实大降温。从此,我就不爱买青菜了,因为越冷,温室的东西越差劲。我多希望变成一粒菜籽,种在大棚里,冬吃春,秋吃夏。
黄昏了,白天的余温徐徐挥散,小城静如一池秋水。我和三弟各有所思,直到午夜,还没见雨的影子。次日,早上醒来,遍地秋雨如晦。小雨儿是后半夜下的,这时,地上,楼顶,墙壁,乃至空气,乃至人的背影,都阴湿了。老天爷仿佛脑肥肠满了,饱食终日,终于趋向于猪的习性。秋季肥胖了,也消瘦了,而我呢粗菜淡饭,越吃胃口越好。所以呢,天冷了,人们却愈发活跃起来,瞧啊,楼下走圈的多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坚持不辍,你追我赶,徘徊相继。原来呀,我这样的日子是最好的,粗菜淡饭以我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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