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年底

王泽生

    【传记】年底
    （2014-9-23早6点半-上午9点）
    9月22日半下午，三弟回来，累死鬼一样，一屁股坐在大厅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叫他出去吃饭，他宁死不去，我只好放弃在外小酌，去菜市买回去。他啊，宁不吃也不动弹，我招呼他拌凉菜。怕我拌的他不吃，他这人挑食厉害。他菜刀切黄瓜丝，而我，则用土豆插板。他用大蒜，而我，则用葱花。他呢，不吃辣，而我，则拌辣椒丝。他呢，必须加青酱，而我，只须盐巴。差异这么大，怎能吃到一个槽子去。
    但还是在大厅茶几上，一起吃的，算是分餐了。大馇子粥干巴巴的，也没兑开水，就那么，一粒粒的下咽。其间，他唠扯起低保楼来，说，那50多平米的，他进去过了，也算三室一厅，住三口人基本够用。他反复刻意强调够用。我默不作声，我生气。如果他再次成了家，老婆孩，岂不把父母排斥在外了。那他现在排斥我，极力把父母与我隔阂开，然后在一边过小日子，替他看护女儿，貌似一个温馨的小家。也罢，由他折腾去。如若将来果真那样，父母也休想来我这。今年当初请他俩回绥化，百般是非，万般阻挠。他老俩竟学会了讨价还价，其间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当时三弟就在长治北家里，还没去太原打工呢，我一直质疑三弟插足。
    现在他虽弄了低保楼，还不极力考虑楼层，还不考虑面积。我多次提议让他早点回绥化，准备此事，让他把父母户口迁过去，迁到他名下，可他就是不听。这次，我再次建议好几番，还不听，甚至就是沉默。他反驳说，将来分不到土地了，可第四轮承包还有20来年，那猴年马月，我都老了，在不在很难说了。没等住低保楼呢，他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来的那天，我让他帮我办一件事，到农行黄河分理处，开两个证明材料，提取公积金。他说你那事赶趟，你不缺钱花，提它干哈。他这副腔调，这副嘴脸，我咋琢磨咋不是味。亲哥兄弟也罢，我们也经常因为钱财而闹僵化，而闹隔阂，而闹得面红耳赤，形同路人。连他自己都承认，都证明了什么是兄弟阋于墙，什么事失信。这个社会，任何人之间，除了利益，很少有其他了。
    他抱着饭碗，坐在沙发上唠唠叨叨。我突然说，你现在要准备8万块钱，如果三口人50平的话，那就得七万五。最燃眉之急的是，你不是说很快就审批下来吗，就在本周四，那批件一到手，那好处费五千大洋，你哪儿淘弄去。父母那，不亏你的。袁亚平那，那六千块钱都那多年了，就你？能要的出来？你二哥那，张宝海那，欠你七八万，年年干活，年年不给钱，不知你这工咋打的。起码你二哥，别人的工钱他得给，就差你一个。就这样的人，就是百万富翁了，又有何益。他家里家外骗了一圈了，一屁眼子饥荒，早没信用了，他还骗我一万块钱，那可是我用命换来的钱，你二哥实在不该啊。
    我说到此，就像挖了他心肝一样，他腾的坐起来，受了刺激一样，端起饭碗到厨房，不吃了。也不听你那套邪了，闷声不响，独自到东屋看电视剧，这什么人啊。这次，我实在不该容留他。我岂不是找气生！
    一语中的，我说到了点子上。我说他那十来万工钱要瞎？他说年底公司就给了，给他他二哥了。我说你等着呗，别做黄粱美梦了，如果鄂尔多斯那公司有信用，能积压工钱么，包工包料，那可是你二哥的血汗钱。人家公司说了，可以结账啊，大抹头子，六成给你，换了你你干啊。不就这样僵持着吗？上两天我去三井教委，刘晓伟也袒护，说公司欠不下你二哥的。这此，你领来的苏东群，也说年底有望。就连夏天东富的叔辈大姐，来这，她也说没事，那公司亏不下。而她丈夫张老七，还要告状，起诉你二哥。你二哥欠人家十多万了。你二哥不是不挣钱，这几年挣的，年底一结账，不都让张宝海拿去，堵窟窿了么？怨他自己。赔了钱，还克扣家里人，算什么本事。
    中午回来，他说，去红卫派出所，给孩子开户籍证明。内心不是车笑菲了，是姓段的，也女的。现在很麻烦，要片警签字，还要所长盖章。那片警问我在哪住，三弟说漏嘴了，就央求说低保楼急用。那姓焦的就说，你把户迁走吧，到那边签字去。三弟没辙了，见中厅墙壁上有石少杰手机，打过去，真还接了，说明情况。老石让那片警接的，他们关系很好，给签了。三弟连连长吁短叹，说，一个小警察都这么揩油，等下回去，就说石少杰让去的。又说，他同学在春雷所那边，把户籍迁走。不管如何，这一关总算顺利。
    半下晌回来，他啊，累屁了。他早上走过去的，城北热电小区。下午呢，他又被电话催过去，上那家取户口本，去市房产局，给孩子开无房证明。北城外，西北城，之间没公交车，也相当的远，三弟徒步往返，舍不得打车。他啊浑身上下没几个大枣，挣不来现钱，真是造孽呀。我就不明白了，三弟这人究竟哪根筋出了问题。今天，我对二弟三弟的困境，作出如此表述，可能实为不该，但这确实是实情，记录历史就该这样。不能只记载光荣史，批判史也要记下来，叫后人审视的看他们的祖先。我宁可担负骂名，也要不惜秉笔直言。同时，我也暗自惊讶，现在官家审批个什么东西，程序越来越复杂，比牛毛还复杂，比落叶还繁复。有些东西似乎越改革，越是糟糕，官僚体系越操蛋。
    不过，可以兜底的是，报送的那人说了：“今年你捞不到，至少一年以后，可住到低保房。官家发给低保房救助证，每人一年一千块钱救助金，可以先租着。今年这批拍卖的赶不上了，卖之前要公示的，确定名额。城建如果有人，好地段、好楼层、好面积，三好嘛，可提前预留下来，比如二三层。”三弟说咱没人，面积确定了，号段楼层听天由命了。
    去菜市时候，我招呼他，他说“罢吃”一天了，不动了。俺这，把连续高度奔波，高度劳累，干强度的脑力体力消耗，叫“罢吃”。一时，我找不到适合的汉字，仅以这俩字代替。的确，三弟舍不得打车，没公交的地方靠徒步，也没自行车。不是舍不得，而是他没钱，不是没赚到钱，而是没拿到工钱。就是拿到了，成了家，他也霸不住钱么？他性格太牛角尖，太倔，太寡断了么？都不是，三弟太忠厚仁义，太老实巴交了，太做人本分了。我弱势群体的三弟。
    23日早8点，三弟起来洗簌，一老早就在东屋看电视剧，用无线路由器和三星手机。他说没什么事了，暂时不敢走，怕有什么事再。他说上午去区政府，我说你工作这事难办，不拿出死命精神，找不成。那是胆大心细的活儿。我只问他，往哪走，眼瞅着零度，上冻了。他说那屋内装潢啊，活嘛是有，到过年都有。去外地，不如在绥化，他说问张小子了两次，带搭不起理的，咱上赶子。三弟就不愿低三下四，可他那哪儿是骨气啊，这年代穷人早没了尊严。贫困让人卑躬屈膝，让人耻辱的活着，并非什么稀罕事。
    早8点半，三弟招呼我吃饭，家里有，我说看看有啥能吃。他嫌我买那么多，如不是他，我只买一份的。他却不吃，馋嘴猪啊他，也罢，陪他到外头早餐。一路谈些芝麻蒜皮，走过大市检察院门东，我哥俩吵嘴了，是关于父母的话题。他一向尖刻，阻挠老人来我这，他太自私。他拼死袒护他二哥，他跟我搞江湖帮派。等走到审计局胡同口，我愤慨了，说我不去吃了，你自己去。然后，我追问他多遍：“王建彬，我亏不亏你的。”他眼巴巴瞪着，怏怏而去，真够倔。也罢，等他回来就撵他，但又不忍心。换了我，就长记性，不会登他门槛。
    天儿阴着，地面湿着，兄弟关系太经不住考验。太脆弱，本来就没什么坚固的基础，我纳了闷了。三弟，二弟，或许天下所有人，都在把希望寄托于年底。年代成了一种代名词，年底意味着分红，意味着结账，意味着欠债还钱，意味着预算和决算。总之，年底是中国百姓心中的一个分水岭，一个大归宿。年底啊年底，承载着是福还是灾呢，到了年底三弟二弟会如愿以偿么？眼巴巴的年底，望眼欲穿的年底，秋后蚂蚱一样的年底。一年之计在于春，在于秋，在于年底。今儿，天有些闷儿，看来，年底啊，我还能回山西过团圆年么。年底！是他们的，还是我的？沉甸甸的年底那头是春天。

江南麟子

问好王泽生先生！欣赏！{:soso_e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