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十篇 赵京战
“空灵”三说
“空灵”是一种意境,一种风格,一种韵味,是艺术审美过程的一种体验和共鸣。因而也就成为历代诸多诗家所推崇、所追求的一种精神品格和境界, 诗意的空灵,不是空旷无物,而是在简单浅淡的外景的背后,在字里行间纸墨笔后,蕴藏着有独特的情、包含着深刻的意,这种情意在诗行中闪烁跳跃,层层辉映;若即若离,似隐似现,形成一种“透明的含蓄”。它是凌波的洛神,只可远觑不可近观;它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可心赏不可手扪。因而它是一种既不粘着事实,而又含蓄无尽的剔透玲珑的美,读者透过朦胧的纱幕,感悟到这种美的享受。 空灵不可说,说则无空灵。空灵是体悟出来的,一落言诠,色味全失。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者也。 空灵不可不说,不说亦不得空灵。如何说此“不可说”之说呢?不作正面说,而作侧面点化;不作直接说,而作曲折映射;不作敞开说,而作譬喻类比。这样,“虽不中亦不远矣”,终于会触摸到“空灵”的脉搏。今试作三说。 一曰“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这是空灵的形式。诗人把意境悬浮在“时空隧道”中,把美感传达给读者;读者得到了审美享受,却不再去关心传递美感的路径和轨迹。“客心争日月,来往预期程。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唐·张说《蜀道后期》)“客心”到了洛阳城,至于怎么到的,那就无迹可求了。 二曰“吹无孔笛,弹没弦琴”(《大正藏·绝海和尚语录》),这是空灵的手段。笛虽无孔,知音者心已闻之,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老子《道德经》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王先谦注《庄子》说:“鼓商则丧角,挥宫则失徵,未若置而不鼓,五音自全。” 唐·刘长卿《送灵澈上人》;“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这里的山寺、钟声、竹笠、夕阳、青山,都是诗人的无孔之笛、没弦之琴。 三曰“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晚唐司空图《诗品·含蓄》),这是空灵的标志。如果语言道出,着了文字相,谈不上空灵;如果未得风流神韵,空椟无珠,算不得空灵。唐·孟浩然《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客愁“新”在何处?诗人一字未说。读完“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便已经被“一川烟树,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宋·贺铸《青玉案》)所包围了。 空在外,灵在内;空在物,灵在心。船子和尚说:“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五灯会元·船子和尚偈》)试问,到底是“满船空载月明归”呢,还是“空船满载月明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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