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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著刺史绯荅友人见赠
唐 · 白居易
故人安慰善为辞,五十专城道未迟。
徒使花袍红似火,其如蓬鬓白成丝。
且贪薄俸君应惜,不称衰容我自知。
银印可怜将底用,只堪归舍吓妻儿。
鉴赏
白居易的《初著刺史绯荅友人见赠》是一首官场自白式的诗作,以自嘲与感慨交织的笔触,展现了诗人面对仕途变迁时的复杂心境。以下从背景、意象、情感及艺术特色展开分析:
一、创作背景与官职意象
- 唐代服饰制度:唐代官员以服色区分品级,五品以上着绯色官服,三品以上着紫色,低级官员则为青色或绿色。诗中“刺史绯”即指诗人初任刺史时获赐的绯色官袍,象征正式跻身中层官僚之列。
- 年龄与仕途的对照:诗人时年五十,古人以“五十知天命”形容人生成熟期,而“专城”(掌管一州军政)虽为实权职位,却被诗人视为“道未迟”,暗含对仕途起步较晚的自我宽解,亦透露出对友人祝贺的谦逊回应。
二、核心意象与情感脉络
1. 色彩对比:红袍与白发的冲突
- “花袍红似火”:绯色官袍的鲜亮热烈,象征仕途新阶的荣耀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 “蓬鬓白成丝”:蓬松斑白的鬓发,勾勒出诗人未老先衰的形象,暗含对年华流逝的慨叹。二者形成强烈视觉反差,隐喻外在功名与内在心境的割裂——表面的升迁荣光,难掩内心对岁月蹉跎的无奈。
2. 俸禄与衰容:自嘲中的清醒认知
- “且贪薄俸君应惜”:“贪”字看似自贬,实则以幽默口吻道出现实考量——虽俸禄微薄,却仍需以此谋生,隐含对官场生存法则的妥协。“君应惜”既是对友人关怀的回应,亦有自我解嘲之意。
- “不称衰容我自知”:直言自己衰老之态与官服不相称,打破传统应酬诗的客套,以坦诚笔触揭露官场虚饰背后的真实自我,展现对功名浮华的疏离。
3. 银印的讽刺:权力的虚无化书写
- “银印可怜将底用”:刺史的银印本是权力象征,诗人却以“可怜”(可叹)一词消解其威严,反问“将底用”(有何用),直接质疑官职的实际价值。
- “只堪归舍吓妻儿”:以戏谑之笔将官印用途降维至“吓妻儿”的家庭笑谈,彻底颠覆权力的神圣性,暴露出官场符号在日常生活中的荒诞性,暗含对官僚体系的轻慢与厌倦。
三、艺术特色:白诗的通俗与深致
- 以俗写雅的自嘲美学:全诗避开典雅辞藻,以“蓬鬓”“薄俸”“吓妻儿”等日常化意象入诗,将官场应酬诗转化为人生况味的直白倾诉,体现白居易“辞质而径”“言直而切”的新乐府诗风。
- 反讽结构的深层意涵:表面是答谢友人的应酬之作,实则通过层层递进的反讽(荣光→衰老→自嘲→虚无),解构了仕途晋升的传统价值叙事,展现出对功名富贵的超脱态度,暗合其“中隐”思想(《中隐》:“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 情感的复杂性呈现:诗中既有对友人慰藉的感激(“故人安慰善为辞”),亦有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不称衰容我自知”),更有对官场生态的微妙批判(“银印可怜”),多重情感交织,避免了单一化的抒情模式。
四、全诗主旨:功名场中的自我省察
这首诗看似是对友人贺词的回应,实则是诗人借升迁契机完成的一次自我对话:以绯袍、银印等官场符号为镜,照见年华老去的苍凉、仕途浮沉的虚无,以及对“身兼吏隐”生活的向往。它打破了传统赠答诗的应酬套路,在自嘲与幽默中藏着对生命本真的叩问,堪称白居易“穷通宠辱,委之自然”人生哲学的艺术写照。
结语
白居易以一支生花妙笔,将官场的虚荣、年龄的焦虑与人生的豁达熔铸于短短四句之中。诗中的“红袍”与“白发”、“银印”与“妻儿”,不仅是具体的物象,更是诗人对功名与生命、世俗与本真的哲学思辨。这种在通俗语言中蕴含深刻人生智慧的写法,正是白诗“老妪能解”背后的思想深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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