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传说之二
韩愈在《师说》中所说的“传道、授业、解惑也”的“师者”,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所指的并不是“授之书、习其句读”的“童子之师”,而是已成为他们父母的大人之师。虽然“传道、授业、解惑”也可以被看成正是所谓的大学,但这大人之师所指的却并不就是当今中国的大师。尤其是当今中国的国画大师,按照范曾教授的“画分九品说”说起来,实在都应该属于顶级的魔鬼,至少也是要“差强近之”的。 按范曾教授的“画分九品说”说起来,顶级的画家是魔鬼;但这已成魔鬼的画家或这画家画出的画到底是怎样的,范曾教授却没有说;原因是这样的画家“古今中外付阙如者矣”,即古今中外都还没有。所以我们或许也可以当范曾教授连这样的话也没有说,或者认为这样的画家只在范曾教授的理想、梦想或幻想中存在着了。 魔鬼的下面是巨匠,据说这样的画家在西方是有的,比如弥盖朗基罗;但在中国却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因为是只有一个八大山人才能“差强近之”的。巨匠的下面才是大师,即所谓“前足以既往,后足以启来,影响所及数百年,代有两三人,若黄宾虹、若齐白石者是”的画家,不用说距离上面的魔鬼也太过于遥远了。也因此即便是既自尊又自负的范曾教授也只好“坐四望五”了。 所坐望者之所以是四五,是因为这里所说的只是还包括大家、名家、画家的正六品,在此之下还有所谓的负三品。不过这负三品都并没有相应的称号,不知是因为说不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或者是出于对“不知美为何物,终生勤于斯而不闻道……占画坛80%”之负一品的同情吧,或者是出于对“与美南辕北辙,索之愈笃,去其愈远,占花坛10%”之负二品的怜悯吧,或者是出于对“与美不共戴天、为仇寇、为死敌,每作一画艺坛必为之污染,其人应于艺术法庭判死刑,立即执行……占画坛2-3%”之负三品的厌恶和仇恨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随之不说了。 但称呼没有,感受却是要有的。首先是感佩于范曾教授的分析能力之高超,将如此复杂的事情用“一二三——买单”似办法就解决掉了。二是感动于范曾教授的同情与怜悯心之伟大,这正是其“恻隐之心”的具体体现。三是震撼于范曾教授正义感之强烈;为了惩恶扬善,将法庭和刑场都一起搬到中国的画坛上来了。但不幸的是我们也有时也会将问题反过来想一想,便觉得除了要震撼于范曾教授的正义感之外,也要震撼于范曾教授心胸的狭窄和言语的霸道了,尤其是当我们知道了那“负三品”所指的是谁人的时候。与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但将正六品称呼为魔鬼其实是不确的,正确的称号应该是神圣;魔鬼的称呼却应该属于负三品,如果那负三品真是那么可恶的话。但即便负三品真的是那么可恶,也未必非要将其置于死地——就如同我们有一天终于抓住了尼斯湖水怪也未必就要将其打死一样;因为即便是大美也还是需要有大丑来衬托,即便是大善也还是需要有大恶来比较,否则我们就还真的不如再回到自己的来处,去做连五官七窍也没有的混沌好了。 至于神圣,也就未必如同魔鬼那样稀有。古代的有吴道子,近代的有齐白石,都曽有过画圣之誉,虽然在范曾教授看来这一定是过誉了。在“画分九品说”中,齐白石只是“代有二三人”的大师级,与之并列且排在其前的也只有黄宾虹;张大千以及范曾教授的那些恩师们呢,似乎都还要“差强近之”吧。但如果范曾教授和他的恩师们都已成为了大师的话,那就应该水涨船高,齐白石和与之并列并排在其前的黄宾虹是不是应该再向上提升一步呢?至少是要与巨匠“差强近之”了吧。而如果黄宾虹和齐白石与巨匠“差强近之”了,那被范曾教授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八大山人是不是也就可以与神圣“差强近之”了呢?至此,我们总算是与心中的理想、梦想和头脑中的幻想接近许多了,虽然也还只是“差强近之”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最近,我们似乎要连这“差强近之”的遗憾也没有了。在后现代主义的阵营里,已经有人自称为“古今第一画圣”了。这不仅可以让已经卸任的龙瑞院长不再为当今的出不了大师而伤脑筋,更可以让我们不必再为中国的没有画圣而遗憾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老话,时代变了思想意识也要跟着变;既然有了第一了还要第二何用呢?但画圣与神圣是否为一回事也还需要讨论的,因为圣者只是无所不通而已,神者却还要不可思议,不知我们的后现代主义们是否能登上这神圣的顶峰。如果能,那中国文化的复兴也就真的不是一句空话了,那将是中华民族的幸福和骄傲。遗憾的是这古今第一画圣还只是个自称,与当今的许多大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否则连这关于大师的传说也就都要变成废话了。既然神圣都要出现了,还要那些所谓的大师何用呢? 由此看来,在当今的中国,无论是大师还是神圣大多都只是近乎于魔鬼的骗子。首先,他们的名号许多都是自己加上去的。论画品,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或许甚至连范曾教授“画分九品说”中的上二品——名家都够不上,因为他们那点所谓的名也还是用了许多非文化的手段生“炒”出来的,比如要用生殖器在女人的体外和体内作画或将自己的裸体印在名片上满世界发等等。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成为大师,画是卖不出高价的;于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者有之,年纪轻轻便做盗者亦有之了。其次,他们的名号有一些是别有用心的人贡献给他们的。这些人中有他们所谓的学生,其实有的也不过只是在他们所办的培训班里上了几节课或在某处与他们见过几回面而已。在中国父以子贵和子以父贵都是很正常的事,自然学生也可以以老师贵之了。于是学生便捧起老师来,老师便成了大师,大师又成了恩师,活着的自然是欣然接受,死了的就更是死无对证,接下来就自然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些人中还有所谓的评论家,他们与画家和画商勾结在一起,为画家们写评论——吹喇叭抬轿子,让玩闹成了主义,让主义成了神圣,结果自然是先拿稿酬后分红利,除此之外当然还有著名评论家的美名。 这实在算得上是用无耻的阴谋挖就的陷阱,但在当今的中国,也竟然还真的就有不少往里面跳的人,让这些所谓的大师和神圣们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但最后哭的又不知会是谁了。所以,连颇为自尊和自负,要“坐四望五”的范曾教授在自己是不是大师的问题上也踌躇了。将这样一个颇为麻烦的事交给后人去做实在是一个颇为明智的选择,但这样一来也就将自己从应有的大师的位置上拉了下来,使自己至少在生前与大师的位置也只能是“差强近之”了,虽然周围的人还在一次又一次将他往大师的坐位上按着。 再次,就是这些所谓的大师们心胸的狭窄和言语的霸道。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点上,连当今因为“前足以继往,后足以启来,影响所及数百年,代有两三人,若黄宾虹、若齐白石者是”而最无愧于大师这一称号的范曾教授也没有把持得很好。好在那要将别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主张还只是言语而非言行;否则,真不知这充满了大师的世界将成为一个怎样的世界!
2010-12-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