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河南的诗人林从龙先生是被一些人称之为“诗词泰斗”的。他的《诗词讲义》中提到了宋人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说明“以物喜、以己悲”不仅可让诗人创作出“真切动人”的作品还是“诗人创造动人意境的必备条件”之后还说到: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里谈的不是诗人如何进
行创作的问题,而是希望人们不要因为个人境遇的
变化和客观景物的不同而兴发无谓的忧乐之情;应
该突破个人得失的藩篱,达到忧乐关乎天下的境界。
不过,我们却不能因此而忽视那些以物喜、以己悲
的即兴之作的艺术成就。同时,还应该明确:这些
艺术成就的取得,恰恰是因为诗人以物喜、以己悲,
描绘了真景物,抒发了真感情。
这段话简直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了,但也还是有其不周之处。首先是对范仲淹的话理解得太过于狭隘了。即便范仲淹由于历史的局限所说的“物”和“己”所指的仅仅是景物和自己,但作为现代人的我们也不应该这样理解,更何况下文还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呢?而且即便范仲淹的“天下”指的只是大宋,因为他既不知道后面还有元、明、清,也不知道中国之外还有英、法、美,我们作为现代人却应该把这“天下”当成整个地球甚至整个宇宙来理解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物”除了景物之外就还应包括只是被拿来就事论事而与整个天下事无关的那些具体的事物,那“己”除了自己之外还应包括只是被拿来就人论人而与天下人无关的那些具体的他人。前者可统称为应物诗或应景诗,后者可统称为应人诗或应酬诗。这种因应景应酬所写出的诗虽然分行断句地排列着,而且还有着这样那样的许多说头,但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在“玩儿”,而且还似乎正适合离退休的老年人用来解闷儿和官僚商贾们来附庸风雅,使之离真正的诗越来越远。
林从龙先生的诗集还没有看到,手头上正有钱明锵先生的《西溪吟苑》,是一本类于杂志的个人诗刊。我们且看一看其上所刊载的诗词作品的题目便可以了:
涵天楼吟稿
步一枭《自题示友人》原韵
踏莎行*丙戌兰亭二届秋禊
贺2006年骈文国际学术研讨会在贵州师大召开
贺西溪新蕉园诗社成立
步梁国钧吟长《贺郎川诗词学会成立》原玉
丙戌重阳登龙华寺塔
丙戌重阳龙华寺雅集步照诚方丈原韵
贺韩国经学专家李相宝先生八秩寿庆
贺陈萃洋诗集梓行
为海潮诗刊题
和台师大文幸福兄《为马英九作》原玉
敬步郭汉城先生《九十吟》原韵
梦驰夸父山——步郭汉城先生《梦山》原韵
贺海峡龙岩笔会
题客家土楼
冠豸山生命之门戏笔
浣溪沙*步蔡厚示教授《重访振成楼》原韵
步幼宣吟兄《梅花山华南虎园》原韵
纪念苏金伞诞辰100周年
朱垠嶙大师遗作观后
演通法师书画院落成纪念
题侯廉敦先生《凤岗吟草》联
咏大理南国城
偕参加刘基国际研讨会众学者同游文城铜铃山
步詹杭伦教授《访刘基故里》原玉
这一栏是钱明锵先生自己的作品,后面还有《诗友酬赠》、《西溪新咏》栏刊载他人的作品,但大致面貌也是如此这般,只有极个别者从题目上还看不出是不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绝大多数都可以一看便知是“以物喜,以己悲”的东西。现在似乎整个诗词界都是这些东西的天下,这也是现在的诗词还不能与新诗抗衡的原因。
其次是林从龙先生的这种说法还会给人以误解,以为那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诗作已得到了足够的重视而那些“以物喜,以己悲”的诗作反而被忽略了似的,而事实其实是正相反的。上面举出的《西溪吟苑》就是最好的说明。
再次是在《诗词讲义》中被林从龙先生所称道并作为范例的一些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今人的作品也还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在《诗词的社会功能》一节中《开元颂》的自相矛盾、《沁园春》的上下脱节等,让人禁不住要对他“诗词泰斗”称号表示怀疑了。还有在《兴——振兴民族精神》一节中的大谈爱国主义,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真的要对他“诗词泰斗”的称号表示怀疑了。好在这称号还只是有些人加在他头上,而并不是他自己戴上的。
古人的“以物喜,以己悲”之所以并没有因范仲淹的“规劝而停下来原因是很简单的,就因为古代人是古代人。而即便是他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们所谓的天下也只是他们所在的那个一朝一代而已,和我们今天的人所应关怀的“天下”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我们所应该“忧”的早已不该是什么“君”什么“民”,也与所谓的“高”、“远”、“近”、“退”无关,而应该是整个人类的命运和整个世界的前途。我们要在诗中将眼前之景和一己之私与整个人类的命运和整个世界的前途联系起来,我们在诗中所表现的“忧”与“乐”应该是“大忧”与“大乐”,我们的诗所创造的美应该是更伟大的美。
新诗如此,旧诗也如此。
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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