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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是东北平原的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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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8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泽生 于 2015-1-8 15:15 编辑

    黑与白是东北平原的精魂
    (2015-1-7下午3点起笔;当天午夜至8日早,写完第6小节;8日下午2-3点收尾。)
    1
    东之最北,北之最东,便是中国东北了。我的故乡就在那,寒冬半年长,满眼满世界的白,皑皑白,冰雪之白,削骨之白。
    黑龙江这地方,没有太高的山,矮趴趴的,恰好适合林海苍茫。而一旦落雪,就真正苍茫起来,转身是山,再转身还是山。日子总是静悄悄,山间雪花静静开。山上山下,农闲了,猫冬了,生活主题就是东边日出,西边落。
    我天生喜欢静,喜欢茶一般的静逸。一生走不出的大山,终生悟不完的静。黑白如禅。
    我见过冰封的大江,融入大雪原,白得没了影。封大冻以前,白雪夹一束江流,水是黑的,岸是白的。天多大,冰盖子就多大,那才是铁马冰河。那冰透出一种坚实莫测的黑,深沉的黑,冰雪状态的黑,冬眠状态的黑。朔风吹之,阳光晃之,迷离离的透着白光。
    冰封的大平原,老北风整日整夜的嚎丧,一直呼呼喇喇到春分地皮干。黑色的江冰一夜崩溃,纵横驰骋,这才暴露出本性与野蛮。大江的冰块子总是博大的,万马千军的,迷白色的,胶着状态的。开江的冰,比雪白;开江的雪,比冰黑。
    开江那一刻,春水浩荡,冰块子赤条条,天地赤条条,不动声色的赤条条,势不可挡的赤条条。
    此刻,又满眼满世界的黑,黑土之黑,黝黝黑,奇崛的黑,断魂的黑。这黑,比漫长的白,更广袤,肥沃,持久。但这黑是短暂的,春天过到,夏天就赶来了。绿意未及褪去,白霜便匆匆而来。林海以北,平原以北,无霜期太短了,短到太阳翻白眼、打哈欠的程度。
    大平原举目千里,星空极度开阔,开阔得天空低矮,星子简直要垂下来。夜是蓝黑的,星子一群一群白亮,璀璨。从呼兰河越是向北,星子不断被拉长或变形,因为大地太富于视觉冲击力了。星光纵横,当广阔到极致,诡异绝奇,便是极光了。
    这时候,黑白与大地切割,半年半年的和宇宙融为一体,就是极昼或极夜了。
    冬天,呼兰河的太阳是冰冻着的,星子是冰冻着的。天空和大地凝固为一体,雪原和星光融为一体,村庄处于视觉的核心,我们和黑夜和白雪融为一体。
    黑是冻土,是核心,是内蕴。白是冷酷,是精魂,是本源。黑,再冷也是暖黑。白,再暖也是寒白。黑与白,相互佑护,相互仰视,相互俯看。

    2
    东北的黑和白,生长在民谣里。
    那黑,锅底灰一样,要么有多黑,就连土匪都黑话连篇。那四大黑,要么有多荤,能呛倒一大片。

    那白,荤嗑素唠,四大白——天上的雪,地上的鹅,大姑娘屁股,白粉坨(土豆淀粉,俗称粉面子)。
    白毛风,白毛雪,白毛的老林子,白毛的大烟泡,白是呼啸的。
    黑土地,青纱帐,红高粱,那黑是一片天。民以食为天。
    黑与白,加起来就是日子。日子是一棵大向日葵,黑皮儿,白仁儿。是一身笨重的装束,棉絮巴掌厚的老棉裤,乌拉草衬底的胶皮鞋。
    日子是山间不肯枯死的槐树。
    北纬高寒地带,黑与白在此,顽强的相遇了,顺其自然的相遇了。从不择地势,不挑拣环境。也许,只要不人为地结果它性命,它就恣肆着,疯长着。一息尚存,就要开花,生叶,作果。
    槐花总是魂归大地,谁也夺不走这份忠贞。正如羊群,不分黑个白天的行走着,那尊头羊拴着一块砖,步履沉重,心却敞亮。

    3
    黑与白是故乡的烟火味,是泛黄的村庄事儿,是晨昏往复的星火。
    我的老宅子是土坯的,经年累月,那干打垒的黄土墙也陈旧,陈出了岁月的底色——黑乎乎的,竟成了黑土。原来,那举架很高,成人举手都够不到屋檐,后来矮到直撞我的脑袋。它依旧座北朝南,直至塌下去,还是那牢不可破的姿势。某些东西就是消亡了,也不肯该初衷,这便是永恒。那土炕曾经的温暖,那泥墙上滋生的蒿草。
    小土院里,曾停放着一台胶皮轱辘牛车,不大,车辕子仅能容下一头牛。扣上绳套,走起来慢悠悠,恰好适合腿脚不便的父亲。
    也曾拴着一头耕牛,和两头小牛犊,其中一个是二岁子。它们被拴在房山东头,那黑黝黝的墙角,哞哞声持久的绕出来,冬日的风也绕出来。夏日,密麻麻的蚊蝇,也不甘寂寞,嗡嗡嗡,黏呼呼叮咬着。
    小当院子是土的,凸凹不平,牛粪满地,雨来了又泥泞无比,牛粪味儿更加浓郁刺鼻了。
    牛棚据在院落西侧,砖头垒砌的偏厦子,能容下三四头牛。冬天,里头刨下去,地穴里填上树叶子等柴草,这地床子叫牛盘。冬天的牛粪一坨坨的,积攒起来,开春晒了能烧灶坑做饭。牛粪是草末末,炭灰是纯黑纯黑的,散着野草的味道。
    整个冬天,村里的牛群要遛的,不遛,老牛就容易被寒气压垮,未到春耕就趴蛋了,下一年的耕作就没了指望。遛牛回来,加料,提膘抗寒。还要饮牛,大铁锅把老井水弄温了,牛鼻子半浸,那声翻白花的响亮。水里飘着寸许的草屑,散发一股股腥味。
    整个冬天,牛儿们只顾埋头吃草,铡刀切的稻草,一截截的,干爽爽白花花的,又泛着淡黄。
    夜间,碗口大的蹄子盘着,寒气是牛皮的鞭梢,在棚角一撩,打出一阵阵响鼻。牛的眼睛散落在寒气里,那磨牙彻夜咀嚼,结结实实地咀嚼。我想,没有什么能吁住它,看着人们忙碌,它也会泰然自若的咀嚼。

    4
    磨盘是白的,但麻麻攋攋,挂满了土腥子,就有了黑斑。磨出的豆腐是白的。豆腐匠们起早贪黑,作坊里白吞吞的哈气,走村串巷,茂腾腾的吆喝声。
    豆腐匠一年四季这样。在没有电榨的时代,研磨豆子用小毛驴,蒙住眼睛拉磨,黑灯瞎火的转圈圈。其实,日子和毛驴拉磨没什么两样。我们父辈黑灯瞎火的过着,困苦中熬着一丝丝光亮。
    那年代,一盏油灯照亮了所有的日子。灯芯扁扁的冒烟,散着淡淡的煤油味。黄昏了,看着那橙黄的灯光,比看书还有趣。
    那年代,白纸糊上窗棂,竖而密的窗棂。南面是窗,北面是墙。窗外还要罩上塑料膜,日光浑浊的进来,寒风一啸一啸的鼓荡着,薄膜一翕一张。这样的窗子里,灯火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灯光不安分的溢出来,寒气挤进去。黑白电视机,那些远年的电视剧……
    灯光是白的,茅檐是黑的,茅顶落了雪,炊烟幽幽的蓝,郁郁的黑。
    从煤油灯到电灯,从毛驴拉磨到电磨,似乎改变了什么,也不曾改变什么。乡村豆腐匠们一如既往,一台自行车足可以卖干豆腐,一台小驴车足可以卖大豆腐,后来有了骑摩托的。他们是庄稼汉,忙时农耕,闲来拉磨。惟一不曾改的是,吸烟,一种叫蛤蟆头的土烟。烟末是黑的,烟灰是白的。
    雨季,串村屯,两脚泥过踝子骨,车子走不了,就扛着豆腐包四处卖。那黑,足不出户的黑,出户两脚泥。
    冬季,雪地是白的;一挂霜,衣服是黑的,脸庞是白的。这白,是足不出户的白。
    那豆腐脑,比白瓷砖还细腻,比女子的肌肤还滑嫩。那种白,禁儿得起冬阳的照耀。仿佛这白,专为这黑而生;仿佛这黑,专为生这白。人间烟火,生命之美,东北女人多么健美。
    多年过去了,老豆腐匠们纷纷退役。他们说,命大,但也得省着点用。命是自己的,给不了别人,别人也给不了你。他们儿孙满堂了,从前,没黑个没白个的做豆腐,图的就是天伦之乐。

    5
    北风呼啸的日子里,阳光依旧很明晰,那原上雪是水墨画。碎黑融在碎白里,皴皴染染,促发思古之情。不能不让人想到江南,黑瓦,白墙,白是水色的历史,黑是吴侬软语的温情。
    月光的夜里,那江上雪,是黑白相间的版画。那白像哈气挂在玻璃上,冰花累累。像雾凇披头散发,发丝溶溶。像雪花一样的面粉,像老冰排里雪嫩的鱼肉。
    江南的美在性情里,塞外的美则在骨胳里。
    那大气苍凉,桀傲不驯,率真直朴,仗义直言。那剽悍的铁骑,直爽的老烧酒,茂腾腾的红高粱,劲道冲天的蛤蟆烟。能够黑白通透的物质,便是天地自然的审美,更能赋予人以性情,以无尚质朴的洁净。

    6
    东北的黑与白,亘古以来就如此的黑白,总是出双入对,无所不在。
    料峭三九,树木冻僵了,干是白的,杈是白的。垅是黑的,沟是白的,成根的垅是黑的,整片的地是白的。
    瞧啊,田地和道路,篱笆和菜园,柴垛的面和顶,屋檐的冰挂,窗玻璃和冰花。车辙的帮与沟,车轱辘与马匹的哈气,高压线与线上的积雪,篝火与雪地剔透的光。
    粮库囤子锥形的边,和锥形的顶。大松林子,和堆积其上的雪。随处可见的树影,和白杨和桦树的枝干。
    这黑是入骨的黑,这白是壮怀的白。
    最壮怀的白是大烟泡,雪暴中的雪暴,三天三夜,漫天彻地,能吞掉一整座山林。
    最入骨的黑,是黑龙江的冰水,高纬度、非一日之寒,不信,能拔断你的骨头。

    7
    勿宁说大平原的冬末,白,会消融为无际的黑,黑中会钻出无穷的绿。
    勿宁说春末,绿会开出红的,黄的,紫的,蓝的,万千姿彩。那绿会褪化为漫天的黄,落叶铺地,秋风飞扬。渐冷渐寒,一场秋霜,黄又化为萧萧的褐色,褐又化归为亘古的黑。
    绿,仿佛是过场,黑白是其两端。
    霜来了,雪来了,冻来了。黑又转化为白,铺天盖地的白。黑黑白白,白白黑黑,冷暖往复,世界尽归于黑白。


    8
    黑与白是一种极限。
    三江大平原,有世界上最长的庄稼垅,据说现在有十里地的。这是地球上最长的耕地了,足见该有多么平坦,多么万马平川。
    ——故乡的长垄地,一方方一块块,纵横交错,把广袤的平原切割,切割,再切割。于是,有了笔直的线,笔直的格子状的航拍图。那种笔直是白的,绿的,黑的,亘古不变的。
    白是真那个透天的白,黑真是那个透地儿的黑,绿真是那个透魂的绿。
    沿着满眼的这黑,这白,这绿,一直向北,向北,直到中国北极,沃土千里,粮仓密匝匝。
    其实,最能够代表东北的,还是大平原,平展得不能再平展的大平原。不必说那长垄地,一望无际;不必说那溜天云,万里顺畅;不必说那大雪海,广袤如银。单就那黑土路,那深深的辙印,就能一直延伸到天边。那是天路!
    也许,最能够代表东北格调的是绿,旷古的绿,销魂的绿,独一无二的绿。那绿富于层次,色泽万千。崴子绿不同于山麓的绿,碱滩绿不同于漫岗地的绿,垡头绿不同于老林子的绿。兴安岭的绿不同于老铁山的绿,乌苏里江的绿不同于辽河的绿。
    最能代表洪荒的还是那白,银妆素裹,白到亘古。大风一吹,雪花万里飞,芦花万里飞。
    野猪是黑的,天鹅是白的。日头是白的,大地是黑的。大地是白的,天空是黑的。雾霾了,水土退化了。但是,黑白仍是无可替代的,仍旧是东北的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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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8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老师美丽的散文,体会到了‘东北的精魂是黑与白’......

欣赏平实而绮丽的文字,飘红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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