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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混沌美解析
2014年03月09日 15:03 来源:新民晚报
◆ 姚全兴
混沌美——现代科学的观点
现代科学所讲的混沌,是指聚散有法,周行而不殆,回复而不闭。混沌貌似无序,但却俨然有序,且有明确的结构,是确定性系统中出现的一种内在的随机过程。混沌来自非线性,是变量之间的依从关系蕴含着多值性。混沌始自分叉,继而突变,经过不断的周期变化形成,其变化秩序具有规律性,利用数学中的迭代方程可以证明它存在着一定的序列。混沌现象是自然界中的普遍现象,一个著名表述就是蝴蝶效应:南美洲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会在佛罗里达引起一场飓风。
今天伴随计算机等技术的飞速进步,混沌学已发展成为一门影响深远、发展迅速的前沿科学,混沌理论已成为相对论、量子力学问世以后现代物理学的第三次大革命,在人类社会和科学领域有广泛的用途。因此,混沌既不虚无也不神秘,可以通过科学解析。混沌美同样如此。
以混沌为载体的混沌美,是一种形态特殊而奇妙的美。这种美,中国哲人心向往之,西方智者也为之瞩目。西方古典天文学中有一种康德—拉普拉斯星云说,认为横无际涯、混混沌沌的星云,在宇宙中流动不息,聚散不停,时而吸引,时而排斥。这星云瑰丽而雄浑,显现了叹为观止的混沌美。
事实上,混沌美不仅在宇宙中存在,在我们身边也存在。例如,当一个人点燃一支烟后,他看到先是一条稳定笔直的烟柱冉冉上升,接着烟柱不断变化,出现各种不同形式的流动,最后弥漫成混沌状态。他看着这种状态,会悠然自得、浮想联翩,感到面前弥漫的烟雾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美,朦朦胧胧的美。这种美,在天光云影中有,在荷塘月色中有,在大河小溪的湍流中有。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审美观照的眼睛,有一颗宁静致远的心,就不难发现。
但准确地认识混沌美,还需要借助现代科学的解析。不论是天体演化,还是生物变异,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从无秩序的混乱到高度分化了的单体,从非生物到生物的不断运动过程。可见,混沌既变化又有规律性,特点是有乱有整,乱中见整,形成不齐之齐,无秩序之秩序。这正是形式之美、和谐之美、多样统一之美。
现在,随着学界的交叉联系,又有新学科科学美学、模糊美学应运而生。前者是科学在美学的介入,是说物理现象大都具有科学美。后者是数学在美学的应用,是说数学的模糊性具有一定的模糊美。这就有可能将混沌美和模糊美的联系和区别,解析得更为确切和科学。这里只指出一点:模糊美的观照、特性、范畴和美感形态比较广泛,世上很多事物都有它的存在和表现。混沌美则因为它兼有哲理和诗意的特点,主要存在于宇宙和文艺领域。
混沌美的哲理和诗意
中国古典哲学中有一朵奇葩,这就是很特殊很重要但至今没有很好研究的范畴——混沌。古代哲人认为,混沌是世界开辟前的状态,也就是汉代班固在《白虎通·天地》中所说的“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景象。对这种景象的描绘,道教典籍《太始经》中有一段话最为具体而形象:“昔二仪未分之时,号曰洪源,溟滓蒙鸿,如鸡子状,名曰混沌。玄黄无光无象,无音无声,无宗无祖,幽幽冥冥。其中有精,甚精甚真,弥纶无外,湛湛空虚,于幽原之中,而生一气焉。”这话说得迷离恍惚,但也使人油然而生神奇之情、浩渺之感。
《老子》中有对混沌的权威解析,其第二十五章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为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说明“天下母”的混沌是万物之源的道,而道正是世界的本质和规律。可见混沌的哲理既强且深,决不是浑浑噩噩、虚无缥缈,令人莫名其妙的东西。不仅如此,《老子》第二十一章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的“恍惚”和“窈冥”,不是纯哲理性的抽象的,而是具体的有“象”(外象)有“物”(内涵)的,而这指的就是混沌的诗意。于是,混沌美的哲理和诗意奇特而美丽,和谐统一、美轮美奂。
混沌美的哲理和诗意妙不可言,似乎可意会不可言传,原因在于这种美不是清晰明白、一目了然,造成艺术鉴赏、艺术表现和艺术评论一定难度。中国古人的混沌思维出奇制胜,化难为易,使古典文学和艺术焕发奇光异彩。
混沌思维不同于一般思维,在于它融合了一些特异思维的功能而具有非同寻常的思维特性。例如它融合了原始思维的形象性、想象性、整合性、互渗性,通过“以己度物”,创造的艺术形象古朴而稚拙,有原始艺术狂放不羁的野性。如中国史前文化中龙飞凤舞的远古图腾,女娲伏羲的神话传说,巫术礼仪的原始歌舞。
再如混沌思维时往往倾注生命、突出人格、体认自我,于是在大千世界中感兴勃发、诗思奔涌,形成诗性隐喻的情感形象。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表现为自然人化和艺术风格的诗性思维。先秦诗经的意境、象征和咏叹,楚汉屈骚的深沉、奇异和浪漫,唐宋诗词的婉约、沉郁和豪放,就是如此。
因此,混沌美的形成很大程度来自混沌思维,而混沌思维的底蕴是哲学—艺术思维。其雾中花、水中月的美感形态,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审美旨趣,在充分体现间接美的同时,开拓哲学思维的深广自由度,造成艺术思维的时空延展性,使得混沌美融哲理和诗意于一体而奇妙无比。
空灵——古典美学中的混沌美
老庄认为,道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其实,美也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那么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混沌呢?
古典哲学和古典美学一体相连,古典哲学中的混沌在古典美学中有各种表现,其中之一就是空灵。
老子心目中的“道”,从古典美学角度看,非常空灵。空灵不仅是老子所说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形相,而且是艺术性的审美思维现象。混沌和道一样空灵,未尝不可以看作是非具象的审美思维方式,它从无形性、整体性、连续性、变化性上把握审美对象,充分显示了东方的哲学意识和美学特征,以至我们可以这样说:东方哲学和东方美学融合而成的混沌形态,在空灵上体现得再清晰不过了。
古典美学推崇空灵。宋代严羽曰:“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沧浪诗话·诗辨》)清代叶燮曰:“惟不可名言之理,不可施见之事,不可径达之情,则幽渺以为理,想象以为事,惝恍以为情,方为理至、事至、情至之语。”(《原诗》内篇)。可见空灵的妙处,很大程度上在于言不尽意的“幽渺”、“惝恍”,也就是微茫、依稀、飘忽的模糊或混沌。
由于混沌的古典美学形态之一是空灵,因此它是不能轻易把握的。它飘逸、迷蒙、捉摸不定,难以用分析的推理的逻辑思维方法去认识它,只有通过直觉感受它观照它才能领略它那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意象,接近它那变幻不定、光怪陆离的境界。空灵的意象和境界,只能为东方人领略,也只能为深层心理中积淀着庄禅意识的东方哲人智者、文学家、艺术家所把握。
隐秀——古典文艺中的混沌美
混沌在中国古典文艺中有多种表述。唐代司空图的《诗品》谓之雄浑,曰:“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这是说诗的气势恢宏,其艺术效果如太空中的游云长风,突出的是混沌的浩瀚气象。清代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谓之絪缊,曰:“笔与墨会,是为絪缊。絪缊不分,是为混沌。”这是说笔墨形成的絪缊,其艺术效果如浓郁的云气蒸腾,突出的是混沌的弥漫形态。但不管是雄浑还是絪缊,都体现了艺术的混沌美。
在古典文艺特别是诗词中,混沌美更多的是体现为藏而不露、言不尽意的含蓄。如《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的意境如雾里看花,把烟水苍茫中的含情脉脉,流露得扑朔迷离、低回婉转,极尽混沌美的含蓄功能。再如白居易的《望江南》词:“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其诗意摇曳飘忽、曲折有致,把混沌美的含蓄效果表现得淋漓尽致。
古诗中混沌美的典范,是李商隐的诗,其美学形态为隐秀。刘勰认为,“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文心雕龙·隐秀》)李商隐的隐秀诗多多,代表作《锦瑟》为千古名篇,慨叹坎坷一生,更为深情绵邈,沉郁顿挫,韵味无穷。诗的颔联“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和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使我们仿佛看到诗人手抱锦瑟的一唱三叹,听到诗人闪烁其词的弦外之音。这种曲径通幽、深情缱绻的混沌美,就是隐秀的艺术特征,把诗意诗情的蕴藉和深邃推向极致,显示了诗人戛戛独造的艺术独创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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