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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地短章:精灵黑蝴蝶
(2014-8-12早6-8点)
有一种大黑蝴蝶,俺那叫“雁别姑”。呼兰河是中纬度,就连蝴蝶也沾满苦寒。城里,小花蝴蝶不容易见,就是田野上也不多,倒是黄马莲、红蝴蝶有一些,它们喜欢蛰伏,水泥楼成了它们的好去处。
好多年了,未曾相见。恰巧,8月7日下午3点,在新市中心,就是圣龙大酒店的街角,俗称老西门。等了红绿灯,我正向东走,忽然一抬头,瞥见一个黑东西,很大。以为是小燕子,但不是,乳燕没那样小。它像个小飞机,一晃一晃,幅度很小,能在空中停摆不前。这种“定”在半空的本事,蜻蜓身上有,能振翅在原位,但时间不怎么长。而它能原位振翅很久,不一会,飞碟一样倏的不见了。
黑蝶,是属于大自然的,人间没有,网络电子游戏里没有。它像独行侠,像蝙蝠,像黑色的精灵,像女人一袭黑幽幽的衣裙。是鬼是神了么,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几年前在乡下,一天凌晨2点多,一只黑蝴蝶飞进我家里,半个拳头大,眼睛也大,特吓人。一直飞的很低,差点让大花猫捉住,差点吃了,让我赶走了。那时,俺邻居宋半仙还活着,我跑去问他,会不会有厄运。他说,那证明家里有生机活气啊。我琢磨,那是因为,窗户开着,灯还亮着,估计那不是蝴蝶,而是娥,才那样趋光。蝴蝶晚上一般都是在休息。
那年,我已经在上网了,把这怪异之事说给友人。有的网友说,去路边找大师吧,做个什么法式,花花钱。俺邻居老赵说,老一辈人说,有大只的蝴蝶飞临,是过世的先人来看你了。这不是迷不迷信的事儿,怎么说也是思念的寄托。一下子亲人就没了,谁都会念想的,除非你冷血。是啊,黑蝴蝶是先人的魂儿,据说,会飞到你手上停一下。
这种大黑蝴蝶,不能打,赶走就好。而我,不知打死多少冒失鬼了。所以,这几年住了楼,偶有蝴蝶飞来,我总是开窗放生。比如今年8月4日早上,我厨房里漫飞着一只红蝴蝶,不知啥时误闯进来的。也许它迷路了,它喜欢亮的地方,凌晨,小城早就睡了,就我熬夜开着灯。也许它不小心飞错地方了,路过歇息而已。按照迷信的说法,别伤害到它,把它送出去,就应该没事了。我把门窗洞开,它都不肯飞开。怪了,我纳闷了!
于是,我想到那句古语:“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是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正所谓俗语说,跟啥人学啥人。从善如流,就连蝴蝶也喜欢与你亲近,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便是美与丑的分野。真善美始于每一个细节。比如,那种叫蝴铁烙的,红蝴蝶,在我楼道里竟有一对,在七楼的粗暖气管子上猫着。前两天有一只,不知啥时又来了一只。它们白天飞出去,晚上飞回来,这很是奇异。
这黑精灵,大黑大黑的,那种好看的底黑。就是掀去草盖子,黑土那种鲜活的黑,最原始的润黑。上两天,我有幸看到,绝对不是看花了眼,不是幻觉。它方圆百里难得一见,更似乎百年难见,正因为稀少才抽象起来。我觉着这个物欲繁盛的年代,一切都很抽象,真善美的缺失才如此抽象啊。我想到卡夫卡,还有城市甲壳虫,那些车流不就是甲壳虫么,怪怪诞诞的。甲壳虫们的臭屁,就是尾气,汇集成股股毒风,大气混浊不堪,雾霾横行。
我每到一座城市,总是寻找那的水源,因为,水是城市的心灵和眼睛。透过水,能读懂一座城市的根源。据老辈人说,北林子城原来是有小溪的,就是柳条沟,那是这座城池的眼睛。在漫长的大开发中,那些水源都消失了,它们属于泥河和北大河的。我们渴望清新,却不再清新,蝴蝶也罕见了。
我现在家里有一只标本,黑蝴蝶的,是七八年前做的,当时是喷洒药物时打下来的,我见翅膀无损,就拣回来做成了标本。黑蝴蝶,燕一样飞得很高,很难捉到,很难见到。很野性,就像蝙蝠侠,来去自由。
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种精灵,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用纤弱的翅膀,含住坚硬锋利和残酷。这要持久的打磨啊,才能忍住苦难,才能蚌壳一样,从灵魂最深处,分娩一颗颗珍珠。黑蝴蝶,是大自然的风语,风承载着物候的味道。蝶翼每一次震颤,那流动的声响,都有一颗心的律动,我们正在其中。其实,人类和自然界是唇齿相依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物我同化,物我两忘。只要我们俯身低眉,就能听见草虫絮语,这是很随意的,因为天籁俯拾皆是。生命啊,始于那些细小低微的事物,始于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
记得生产队刚解体,那年月,还不流行喷农药呢。那年夏天,北呼兰河平原闹扑啦蛾子(扑腾蛾子),就是草地螟。俺那,包米地闹的最凶了,玉米螟白花花的横飞。中小学来了任务,布置学生抓飞蛾,每生摊派一罐头缸子。是县教育局下的令,全县行动,全校放假。就像家庭作业那样,必须完成,学校要验收。集体捉飞蛾——今天看来,以此来灭蛾,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那年代的人,那么朴实听话,很不可思议,因为现在很多都是有偿的。
人和人之间,动不动就是金钱关系。是啊,我们追寻真善美的时候,发现周围蝴蝶绝迹了,它们远遁到大自然深处。月亮和太阳投下光影,我们灵魂扭曲了,行尸走肉了。老人说,飞蛾翅膀的粉,如果被误吸到嗓子眼,就会变成哑巴——当然,这是瞎话,吓唬淘孩子的。可我们已经蜕变,变成很可怕的昆虫。
今夜,七月十六了,月亮很大很圆,也很深黄。月光洒在故乡的土路上,惨白惨白,洒在我的脸上,也惨白惨白。蛐蛐咕咕咕咕的叫着,急促,悠长。我渴望发生奇迹,一只黑蝴蝶飞来,那聊斋啊,已经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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